忏悔地(18)
山里的空气倒灌进来,冷飕飕的,带着苔藓和枯叶的气息。
游叙看了一眼,塞满天窗和眼睛的绿,颠簸和行驶使这种绿产生错觉,像在他们头顶往前流动。
“砰!”
车斜斜地停住了。
游叙又踩油门,雨点似的泥巴摔在车后,轮胎空转,沿着车身冒白烟。
游叙熄了火,下车。
车胎陷泥巴里了。
“他妈的什么烂路……”游叙蹲在轮胎旁边。
谈梦西也蹲下,“别急。”
游叙拿出手机,要查怎么把车开出泥坑,屏幕上的网页转转转,转出一个屁来。
没网。
“拿千斤顶试试。”谈梦西打开后备箱。
移开满满当当的行李,拿出千斤顶,游叙已经满头大汗。
谈梦西在一边搭手,抱起各种箱子放后座。摆完这些,他一回头,游叙已经单膝跪在地上。
千斤顶摇了半天,车没动静,泥巴地倒是压出一根深深的凹痕。
谈梦西说:“地太软了。”
“要找石头来垫。”游叙喘口气,手掌磨得火辣辣的。
“我去。”谈梦西四处打量,往树林里走。
游叙的裤子全是泥,鞋子也全是,他抬头又看谈梦西。
深蓝的牛仔套头卫衣,版型直挺,浆洗颜色特别,设计师款。坐车要舒适自在,下半身是条宽松的纯白五分裤,中筒袜,博肯拖鞋。小腿笔直雪白,隐约能看见蓝紫的血管,两个膝盖透了粉红,说明冷得够呛。
看起来很娇气,站在荒郊野岭,跟快时尚店门口的大海报似的。
游叙舍不得“模特”干苦力,“别动,我来捡。”
谈梦西手快,弯腰搬起一大块石头,“为什么?”
“你冷就回车里。”游叙走过去,嫌弃他手里的大石头,“这块不行。”
谈梦西扔了石头,低头继续寻找,“刚才冷,现在不冷了。”
“弄脏了衣服没地方洗,怕不够换。”
“那就不洗。”
“不洗?”
“穿脏的。”
“不是,你叛逆期到了?”
“我不喜欢你什么都自己揽下的态度。”谈梦西抱起一堆石头,袖子上沾满青苔。
游叙咋舌。
他们往轮胎底下塞石头,游叙发动汽车。失败,这些石头太原始,噼里啪啦打滑,差点飞到谈梦西身上。
谈梦西又建议垫树枝,结果捡来的树枝太脆,轮胎一压碎成渣渣了,失败。
游叙叫谈梦西开车,自己在车后推。
来回折腾三个小时,两个人身上粘满斑驳的泥巴,轮胎还在坑里。
天黑透了。
游叙洗了把脸,拿出手机又放下,信号一格,还在闪,“我去找信号。”
“干嘛?”谈梦西瞪大眼睛,“你要报警?人家来了,发现我们还要往前走,不得说我们耽误警力。”
“我没脸报警,我找维修店来拖。”
“不行,万一你在山里迷路了怎么办?”
游叙说:“车还堵在路中间。”
“堵就堵,这里又没有摄像头扣你分。”
“那就等着?”
谈梦西点头,“我们把帐篷搭边上,不能偏离这条路。这么深的车辙,说明有人路过。等有人来,叫他们帮忙推下。”
只能这样了。
他们把帐篷拆出来,帐篷买来还没打开过,说明书还一股新纸味。研究十分钟,组装半小时,帐篷歪成比萨斜塔。
“装错了。”谈梦西放下说明书,眼睛发黑发花。
游叙一撒手,“比萨斜塔”缓缓倒地。
他点了根烟,随地坐下,“真该买那种一扔就展开的。”
“我们买的时候又不知道。”谈梦西猛地回头。身后有枯叶破碎的声响,他呓语般开口:“有点吓人。”
知道怕了,之前牛逼哄哄的劲儿哪儿去了?
游叙心想,吐出一口烟。
“哇——”
不知道什么动物怪叫,叫声又近又响亮。
天上没有月亮,周围没有一丝光的黑。
太黑,太安静。
谈梦西咽口唾沫,“别管帐篷了。”
夜风一吹,游叙竖起满背汗毛,下意识怀疑山里有蛰伏的野兽。
几乎是落荒而逃,他们钻进车里,锁上车门。什么没洗澡,脏衣服,细菌卫生问题,通通顾不上了。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向老天爷祈祷有人路过吧!
作者有话说:
请公主们多多评论送送海星~~~~~
都会成为我的动力呜呜呜( )
第14章 时刻在愤怒
他们度过了目前人生中最窝囊的一夜。
两个大男人挤在车内,打开天窗,艰难地脱掉脏外套,把后座行李堆车外,放下椅背,打开气垫床。憋屈地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已经没力气再思考更多,毛毛虫似的蜷着睡了。
天没亮,两个人在车内大眼瞪小眼,几乎没睡熟过。
车窗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隐隐透光。
眼眶酸痛得睁不开,谈梦西擦出一块玻璃,能依稀看见树林和路的远处,“游叙,天要亮了。”
游叙困得要死,累得要死,还有点起床气,“嗯。”
“我睡不着,我下车去搭帐篷。”谈梦西穿好衣服,下了车。
游叙更烦躁了,起床气翻一倍。
他赌气地闭上眼睛,听见车外在刷牙,水哗啦哗啦响。没几分钟,车外剩下山里不安又陌生的静谧,他耐不住坐起来,隔着玻璃找谈梦西。
谈梦西蹲在帐篷边上,左手拿了图纸,右手举了个小锤子锤锤锤。卫衣的帽子总掉下来,遮住后脑勺,只露出下半张尖尖的脸,样子特别乖。
好得很,搭帐篷不叫他,以后过日子也不会叫他。
游叙光这么一想,已经抓心挠肝地恨起来了,好像遭人抛弃的一条狗,在主人面前摇着尾巴,竭力证明自己还有用。
“砰”的一声,他摔门下车。谈梦西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他不搭理,去后备箱拿水洗漱。
谈梦西举着这个小锤子过来,探头问:“我们吃什么早饭?”
游叙正用湿巾洗脸,仰着头,脸全部蒙在湿巾里。
谈梦西小心翼翼地喊:“游叙?”
“随便。”游叙答得真叫一个冷情冷性,对自己挺满意。
不像丧家之犬,像个乱咬人的恶犬了。
“随便是吧,随便你别吃。”谈梦西竖起眉毛,气冲冲打开后备箱,给自己拿了速食粥和面包。
游叙冷哼一声,自己去后备箱拿,发现车锁了,车钥匙不在车里。
他扭过头,谈梦西已经吃上喝上了。
松树下,谈梦西给自己搭了一套小桌椅,低头喝口粥,翘起二郎腿,看好戏的样子。
游叙走过去,一伸手,“车钥匙。”
谈梦西不给,“你这么多气,气也气饱了。”
“你……”
“我怎么,好心给你准备早餐,被你这样对待。”
游叙几乎抓狂,“我不吃了。”
他回到陷进泥里的轮胎前,泥巴比昨天干燥一点,往里面垫石头,也许能开出来。
看他饿着肚子埋头捡石头铺路,谈梦西也不好受,吃不下了,站到他身后。
游叙没回头,“别遮光。”
谈梦西叹了口气,“这么烂的路,我们陷泥巴里的概率比碰见野兽还大,平常一点好不好?”
“你管这叫平常?身上脏得要死,没洗澡,没东西吃,车还他妈的陷在泥巴里!”
“我去给你拿。”
“当然是你拿。”
谈梦西往车后走,“你简直时刻在愤怒,见缝插针地发火。”
“谁闹得我们到这个地步?”游叙烦躁地折了一根树枝,往轮胎底下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