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岛屿(79)
老板娘很漂亮,穿着一条显年轻的花裙子,蝴蝶般忙碌于明亮整洁的小店。老板则很普通,顶着颤巍巍的小肚腩。但能追到这么漂亮的老婆,想必是个很有内涵的男人。范锡像妈妈,所以五官很耐看。也像爸爸,所以乍一看很平凡。
他让方博装成范锡的同学,打听一下对方的近况。后者不理解,问:“你们不是结拜兄弟吗,你直接联系他呗?”
“最近联系得少了。”当时,他淡淡地说。
方博去了,很快出来,说:“挺好的,跟青梅竹马在一起了,感情可好了,俩人一起奋斗呢,哈哈。”
“哈个屁。”他冷冷地瞟了一眼助理,又嘀咕一句,“对不起。”
每隔一两天,他就查信用卡账单,想知道范锡去了哪儿消费,但那卡一次也没刷过。可是既然不用,干嘛又来借钱?
每隔一两个月,他就拜托“索拉里斯”,查查范锡有没有离婚。每次,对方都简短地回复一句:“没有。”
范锡闪婚后,他也曾积极社交,结识异性朋友。周围的小鲜肉,明明各个都比那小子帅,可他就是不感兴趣。他认识了很多人,也能相谈甚欢,却再也无法真正放某个人走进心里。
去年中秋,他正在外地拍戏,剧组搞了个茶话会来过节。那晚,他和一个懂音乐的女孩儿聊得很投机。她刚满二十,还在上学,但已经有了很多粉丝。
她的外表极为清纯,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似乎能看透人心,很像那个甩了他的男人。听说女孩的舅舅是船员,他便跟她聊了很多与海有关的话题,还互换了联系方式。
闲聊几天,女孩杀青了。后来有一次,她发来一段视频,说:我正在海边拍写真,你不是喜欢大海吗?我拍了个小视频给你。
他点开一看,风景确实很美,可是大海全被她的比基尼、大白腿、白膀子和事业线给挡住了。他回复:不要挡住。
她:不要挡住什么,比基尼都不让穿?嘻嘻,你怎么这样呀。
他:不要用身体挡住大海,只拍背景看看。
她:有毛病。
不过,考虑到他的咖位,她瞬间撤回了。他虽然记仇,但不会和还在上学的小女孩计较。只是说:“妹妹,你还小,专心完成学业。”然后,就把她删了。
他想,若自己又爱上了谁,那准是再次被困孤岛,和那人经历了大半年的朝夕相对、日夜相守。没有身份、地位和一切社会符号,只有两个孤独而自由的人。
岛是普通的岛,人是平凡的人,只是偏偏都叫他遇见了。
遇见了,就忘不掉。范锡就像一个硬撅撅的犁,在他的心田里走了一遍,边翻地边撒种子。起初不觉得有什么,经年之后,已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他始终坚信,闪婚只是报复和冲动,早晚得离。可是他们坐在小店里吃面,分明就是一对恩爱的寻常夫妻。那女人还戴着米奇耳朵,想必在迪士尼玩得很开心。
感情不睦的夫妻,从不会去小店。
因为桌子小,离得近,几乎头抵着头。耳中充满对方咀嚼食物的动静,一抬眼就是对方挂着油花的嘴角。相看两厌的人,会恨不得抽对方一个耳光。
无数次,他想去联系范锡,却又怕被人家的合法妻子发现:当红男星居然当小三?臭不要脸,看我曝光你!
回到酒店,其他几个艺人为他办了个小派对来庆生。他早已从方博那得知了消息,但还是装作惊喜万分,走进房间后做作地捂住嘴:“哇哈哈——”
其他人拉响彩花筒,也欢快地叫道:“哇哈哈——”
特别定制的甜品桌,装点着蓝色的蔷薇、矢车菊和紫色的薰衣草、桔梗花。蓝色和紫色,是他的应援色。随后出现的蛋糕也很漂亮,错综复杂的金箔装饰,缠绕在象牙白的奶油里。
大家七手八脚地点起蜡烛,对他说:“快许个愿吧!”
许愿……或许,他该许愿那些蜗居在城市角落,一心一意做原创的音乐人都能有出头之日。这个时代,所有人都在赚快钱。他熬掉头发,苦心打磨的新专辑,收益不如录真人秀。流行音乐式微,很多默默无闻的同学,都被逼着转行了。
不过,还是着眼于当下吧。
他合起双目,双手交握,虔诚地默念:“给老子离婚,给老子离婚,给老子离婚。”
随后带着愤怒和妒忌,猛地吹熄蜡烛。
不久后,弟弟管青回国了,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这世界缺的是铺砖叠瓦的劳苦大众,而非刚毕业就自命不凡的建筑设计师。
管声干脆断了弟弟的生活费,想令其改掉奢靡铺张的生活习惯,尽快成长。于是,弟弟说没钱租房,直接搬进了他家。每天霸占工作室,好奇地摆弄那些设备和黑胶碟,还一屁股坐碎一张坂本龙一的《BTTB》,惹得他暴走。
尽管弟弟对音乐一窍不通,却一针见血地问:“哥,你当鲁滨逊时写的那些歌,咋不接着写了?我感觉比你的新专辑好听多了。”
管声被他烦得要死,只好帮他找了个工作。在白佑的游戏公司,给游戏设计场景和建筑,倒还算对口。并私下恳求好友:“把他安排进最忙的那一组,让他加班,多学习多成长。”
白佑却自顾自地说:“你弟长开了,越来越像你,虽然只是草稿。放心,我肯定帮你照顾好他。”
他又叮嘱一遍:“不用照顾,让他加班,住在公司才好。”
回家之后,他把工作安排告诉弟弟。命其将雾粉色的头发染黑,下周一去入职,并谆谆教诲:“好好工作,别迟到早退,让干嘛就干嘛,别给我丢人。”
弟弟嫌工资低,歪在沙发里玩游戏,别别扭扭地鼓着脸,说海归人才不该和其他应届生拿一样的报酬。
他直接发飙:“人才?别人是海龟,你顶多算是个基围虾。不乐意干,就自己租房找工作去。你都多幸福了?我那结拜兄弟,生日当晚只吃了一碗大肠面。”
“兄弟都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弟弟略带尖刻地反驳,“你兄弟吃面,跟我有啥关系?难道是我下的面条吗?那是你的问题,你没跟人家同甘共苦。”
他一时无言以对,坐了半晌,喃喃道:“我给了他信用卡,是他自己不刷。”
慢慢的,一只手伸到他眼前,手指勾了勾:“好哥哥,也给我一张吧,我替他花。”
“长得没我帅,想得倒比我美。”
“你唱歌好听,说话咋这么扎心?”
这时,手机震了。他瞄见是“索拉里斯”发来的消息,心头微微一颤,立即躲进卧室。
——你经常让我查的那位,他的婚姻状态有变化了。
他大喜,忙问:离婚了?
——他丧偶了。
丧偶?!管声的心狠狠揪了起来。
那小子一定伤心死了,大概哭了很久吧。那不只是他的妻子,也是他最好的朋友。妇女节那天偶遇,苏盼还一切如常,怎么会这样?
管声忙问,是不是查错了,对方说绝不会错。他直直地坐在床边,听见弟弟在他的钢琴上乱弹,也懒得去责备了。
他忽然想到,只要查查哪个公司在给范锡交社保,就能知道他的工作地点。他请“索拉里斯”帮忙,很快得知是在一家少儿体能中心。
距离不过2千米。
他扑到窗边极目远眺,甚至直接就望得见那座大厦。密密麻麻的窗子映着夕阳,不知范锡在哪扇里面。原来,他们一直离得这么近。
他飞速换了身衣服,整整发型,冲出卧室,在弟弟诧异的目光中夺门而出。下了楼,却没出电梯,又原路回来了。
他有满肚子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人家刚刚丧偶,他就急不可耐地出现,显得很贱很欠揍,像早就算好了似的。虽然,他只是想安慰一下范锡。不如慢慢接触,先做回朋友再说。
他是擦粉上吊死要面子的人,理智很快压过了方才的冲动。
“干嘛去了,这么急?”弟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