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岛屿(27)
五官全都淡淡的,毫无特点,像一碗没加盐的汤。组合起来还算顺眼,皮肤也很细腻,几乎看不见毛孔和胡茬。刚认识时挺白,不过现在晒成了小麦色。眉毛不浓,轮廓不立体,纤瘦的鼻虽不够高挺,但也不难看。
认识范锡两三天后,他才算正式记住这张脸。谁曾想,这臭小子三拳两脚就能把自己撂倒,真是人不可貌相。
3小时一换班,还有15分钟时,他困得睁不开眼。就这么睡过去,再醒恐怕就是天亮,又落得个玩忽职守的罪名。提前叫醒范锡呢,又觉得会欠下一刻钟的人情。
因为天杀的肾结石,自己已经欠不少了。
他瞄一眼熟睡的人,狡猾地将手表调快,随后喊道:“喂,范小粥,起来值班。”
“唔……”范锡立即爬起来,迷糊着接过手表,“你睡吧。”
天亮后,互道过早安,他们开始以管声那一半木筏为基础来造新船。不断用火烧断树根,获得木料,全都忙得汗流浃背。
范锡忽然想起芭蕉树的芯似乎可以食用,于是他们又多了一种零食。管声说像啃白萝卜,虽然没什么味道,但挺解渴。
每次二人目光相接,管声唇边都挂着温和友好的微笑,幅度适中。这是刻意练过的,用来面对镜头和粉丝。
几次下来,范锡后背发麻,忍不住说:“声哥,你不用总是对我笑,好吓人的。如果你再发病,我还是会照顾你,你没必要这样。”
管声敛起程式化的笑,感慨道:“一想到之后我们的生活就不会再有交集,还挺遗憾。”
“怎么,想继续雇我?”范锡淡淡瞥他一眼,带着愠意笑道,“先把赖掉的工资给我再说。”
“给给给,其实也没想赖账,只是当时被你气着了。”管声舒展一下筋骨,靠坐在木筏上,“你这个人还不错,我们交个朋友吧,来我工作室上班怎么样?虽然是挂靠在公司,但人事行政都是独立的,我可以随便招人。”
“不去,我要当老师。”
范锡眼都没眨就拒绝,这令他有点诧异:“老师的工资不太高吧?我的工作室,去年发年终奖的时候,连刚入职的应届生都有十万呢。”
“我没啥钱,但也不缺钱。”
“你不攒钱买房买车结婚?还是老家有现成的?”
“嗯……”范锡抹着汗想了想,认真地说,“我打算倒插门。”
管声一愣,哈哈大笑,接着竖起大拇指表示赞赏,不再说什么。他脱掉上衣,实打实地干起活来,没有偷懒。
范锡歇了一会儿,也继续挥汗如雨。
他装成直男,是因为出柜是件很麻烦的事。像点燃炸药桶的引信,会瞬间引爆当前的生活。
他没必要,也懒得向不久后就会分道扬镳的男人解释,说些什么“请不要带有色眼镜看我”,“我喜欢男人,但不是见了男人就喜欢”,“无论性取向如何,只要是危险性行为就可能得艾滋”,“我的私生活一点也不乱”。
万一,这位当红巨星在接受采访时说漏嘴,那全国人民就都知道了,父母会被亲朋的唾沫淹死。他不愿回家乡发展,就是为提防类似的情况。城市越大,越拥挤,个体反而越自由。
“好无聊,说点什么吧?”管声抬头,“要不我给你唱首歌?”
“你想唱就唱嘛。”范锡不露声色,心里却敲锣打鼓,热闹非凡。管声叫他点一首,他忸怩起来,最终说:“我想听你的《遥不可及》,是首老歌了,你能记全歌词吗?”
“小瞧我!我开了上百场演唱会,就没忘过词。”
管声一步登上木筏,握着一根芭蕉当麦克风。热带毒辣的阳光,是金色的聚光灯,打在他的赤膊上。他一开嗓,仿佛全世界都是他的所有物。
“雨过之后,
不起眼的水泥地,
也拥有一片蓝天。
从那以后,
为了遥不可及的你,
我总在等待晴天。
蝴蝶要被淋湿几遍,
才能飞过下雨的街面。
彩虹要经历几场雨,
才得以挂在天边。
爱要遭遇几次考验,
才堪称情比金坚。
糟糕,没有‘恭喜通关’,
我想‘重新开始冒险’,
你却点了退出键。
怎样告别最体面,
把你挖出心底,
归还于人间。
永远,变成遥远……”
男人的高音清亮干净,低音温柔缠绵。范锡一动不动,忘了呼吸,也不曾眨眼。他呆呆地仰着头,直到管声微微弯腰,把芭蕉举在他面前,笑着问:“这位歌迷朋友,你还想听什么?”
“可以再唱一次吗?”范锡凑上去,好像那真的是麦克风。
管声无奈地挑挑眉。
天气太热,他有些倦了。而且,这首歌写于高中,虽然深受粉丝喜爱,但是过于青涩了。可那双黑溜溜小狗般的眼睛紧盯着他,流出熔岩般炽热的光,让他很享受,也不想辜负这份期待。
毕竟,在眼下这一无是处的生活里,期待是个好东西。
“好吧,谁叫我现在就你这么一个粉丝呢。想宠粉,就只好宠你了。”
范锡愣了一下,耷拉着脑袋,脸红得几乎要从鼻尖滴下血来。
他在心底狂喊:振作一点!千万别胡思乱想,对方是个钢铁直男,连肾结石发作都在想女人。看看脸就好,不要想其他的。
做好心理建设,他抬起头,专心听歌。
唱完第二遍,那个遥不可及的男人跳下来,变得触手可及,笑吟吟地看着他:“嘿,我们去找吃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
木筏竣工,下海!然而……
第23章 再见,日天兄!
二人各自擎着宽阔的芭蕉叶遮阳,往礁石区走。范锡说,之所以最喜欢这首歌,大概因为每个平凡的人,都是不起眼的水泥地。
“你不平凡,你都是老司机了。”管声瞄着他的脸,“等我再开演唱会,送你票,内场第一排正中间,算是答谢。”
“呀,那太好了!”范锡登时雀跃不已,“多给一张行吗?我朋友也特别喜欢你。”
管声被他举着芭蕉叶跳来跳去的样子逗笑了,连说没问题。
“从前,我也像你一样,随身带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写啊记啊,几句歌词,几段旋律。忘了从哪天开始,这个习惯消失了。”
范锡侧过头,静静地听着。
管声叹了口气,继续说:“太忙了,很难像从前一样留意生活里的细节,也不会再盯着水泥地上映着的蓝天看好久。我的周围,不是尖叫声就是闪光灯,听不到、看不见别的。”
高处不胜寒,低处不胜闲。不同阶层的人,各有不同的苦恼吧。范锡想了许久也接不上话,只好说:“反正,以后再忙也要多喝水。”
“随想:1月9号就要过去了,又捉到一只椰子蟹,很好。木筏已就绪,我们却开始纠结到底要不要去找灯塔,毕竟海上有很多未知的凶险。刚才,声哥说明天适合起航。我以为他会预测天气,结果他说,明天是110,听上去就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他是个浪漫的人,很信玄学。”
范锡把本子收好,管声急吼吼地朝他借笔,嚷着脑子里的灵感太多,马上就要从耳朵溢出来了。
“哦,那我帮你接着。”他笑着把手捧在管声耳边,不小心碰到了耳垂。
后者猛地一缩脖子,用肩膀蹭了蹭耳朵,看他的表情有些古怪,接着尴尬一笑:“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太寂寞了,要对我下手呢。”
“对不起啊,不是有意的。”范锡搓了搓指尖,露出一丝苦笑。
这时,管声忽然想起前两天调快了时间,便借口上厕所,走远后把表调慢15分钟。于是,拂过身边的风,悬在海上的那弯月,和坐在篝火旁发呆的男人,都变成了一刻钟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