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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灯(47)

作者:秦三见 时间:2021-04-16 07:14 标签:都市情缘

  他抱着衣服,站在沈恪面前。
  此刻的他,无比赤l,仿佛只剩下一具骨架,骨头上都刻着“骗子”两个字。
  林声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沈恪坦白的,他甚至没想过要坦白。
  但是时候了,他会认真道歉,然后乖乖离开。
  “我很抱歉。”林声在发抖,尽量不让自己流泪。
  他是最没有资格流泪的人,他该做的就只是诚恳地表示自己的歉意。
  沈恪愣住了,他完全没做好林声这么快就向他坦白的准备。
  他们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林声给他一种世界即将毁灭的错觉?
  “林声。”
  “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林声不停地道着歉,他被巨大的愧疚淹没,已经没办法理智思考。
  林声锁着眉,摇着头,他有一种自己的心口漏了一个大洞的感觉,血都不流了,只有呼啸着的风灌满了他的全身。
  “对不起,”林声还在说着,“对不起,我骗了你。”
  沈恪意识到不对劲,林声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才这样。
  他赶紧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伸手想要去拉林声。
  但林声一边后退一边道歉,根本不让他碰。
  “你到底怎么了?”沈恪受不了了,强行将人抱住,他心跳很快,莫名开始害怕,“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了?”
  林声在沈恪怀里依旧无法平静,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着了魔一样地道歉,他没办法,没法面对自己,更没法原谅自己。
  他咬着嘴唇哭,最后终于崩溃地趴在沈恪怀里说:“对不起,我爱上你了。”
  如此糟糕的我,竟然真的敢爱上你。
  林声当自己的爱是对沈恪的冒犯,他真的觉得很抱歉。


第44章
  这样的人生何其可悲, 有那么一瞬间,林声觉得自己的存在根本就是个错误。
  他太糟糕了,没有人会像他这样可耻。
  他活该得不到想要的, 他的爱情,他的文学,他根本就配不上。
  他在沈恪怀里发抖, 不停地道歉,并不指望对方的谅解,他愿意好好背负沈恪的怨恨。
  但料想之中的怨恨和愤怒都没有到来,林声得到的是沈恪的一个吻。
  轻柔的、温暖的,充满了疼惜意味的吻。
  此刻的林声很混乱, 他依旧不敢看沈恪的眼睛。
  他不知道的是, 沈恪的脸上也已经满是眼泪, 两个人赤l相对, 却都满脸泪痕。
  这多讽刺啊, 为什么要这样呢?
  沈恪紧紧地抱着林声, 他心口胀痛, 再也没法承受。
  “如果要说抱歉的话,我也逃不掉。”沈恪本以为他跟林声之间会以温和的方式逐渐掀开那坚硬的面具,却没料到这一天这一幕来得如此激烈。
  他太清楚林声的敏感, 也了解自己的脆弱, 说到底, 他跟林声是一样的人。
  林声头脑混乱, 摇着头:“不是这样。”
  “是这样。”沈恪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一点,毕竟, 他好歹是有准备的。
  自从知道了林声的秘密, 沈恪就在一遍遍地练习自己该如何坦白。
  沈恪说:“对不起, 我也骗了你。”
  怀里的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疑惑地看向了沈恪。
  沈恪眉头紧锁,他不知道今天对于他们两个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是重生还是就此打入地狱,沈恪不确定,也十分害怕。
  到现在他还不知道林声究竟在这几天里遭遇了什么,为什么突然情绪如此激动地跟他摊牌。
  “林声,”沈恪舍不得放手,就那么抱着他,“我也很抱歉,我也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沈恪在林声震惊的注视下坦白了自己的情况,并不是什么优秀到可以办个人画展的画家,他甚至不敢在人前自我介绍说是画家,只能用“画画的”来评价自己。
  “我比起你来,可耻程度有过之无不及。”沈恪弯腰,把林声又掉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帮他一件件穿好,整个过程中林声一言不发,像是没了魂魄一样。
  沈恪穿好衣服,觉得头痛欲裂,但现下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他顾不得自己的病了。
  他说:“可以邀请你去个地方吗?”
  林声明白了,沈恪到底还是比他勇敢的。
  沈恪带着林声离开了宾馆,直接打车回了自己的住处。
  “我才是真正的骗子。”沈恪说,“过年的时候带你去的那个地方根本不是我家,你知道日租房吗?”
  每说一句话,沈恪就觉得自己在林声面前褪去了一层皮,虽然有些疼,但痛快。
  原来撕破谎言的面具是这样的感觉,血淋淋的真相摆在了面前,有些刺眼但好歹从此以后都不用继续假装了。
  沈恪竟然从中寻到了一种自残般的快感,这很扭曲,他知道。
  他拉着林声的手,带着人上楼。
  “我没钱,穷得很,最近甚至连工作都没有了,我不敢给画廊交出我的画。”沈恪说话的时候,很用力,他幻想这些真相都是锋利的刀子,他每说出一句,就往自己身上轧一刀。
  “我跟人合租一个两居室的公寓,房子很老很旧,前不久交了下个季度的房租,我已经快没钱吃饭了。”
  林声整个人都像是停摆的钟,任由沈恪带着他往前走。
  他无法思考,也无法回应。
  林声完全没想到他跟沈恪之间会是这样的一段故事。
  他以为他今天是来坦诚的,是来道歉的,是来告别的。
  然而,怎么发展成这样了?
  沈恪带着林声到家的时候正是中午,合租的室友早就去上班,家里没有别人。
  一进门,光线很暗,那所谓的客厅其实小得只够放一张桌子一个冰箱。
  沈恪说:“这才是我真正的家。”
  他死死地攥着林声的手,知道对方被捏得疼,却完全没有放开一些的意思。
  他带着人往里走:“你觉得自己可耻是吗?”
  沈恪跟林声站到了自己的卧室门前,他掏出钥匙打开了锁,在推开门之前对林声说:“我可以让你真正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可耻。”
  卧室的门被打开了,林声站在那里,望着不大的卧室。
  房间里很乱,到处都是画。
  沈恪画的是油画,色彩非常艳丽,但并非那种让人心头豁达的明亮,浓重的色彩互相碰撞,带着一种怪异的美感。
  林声被房间里的状态震撼到了,他放眼望去,地上、桌上、画架上甚至是床上,都是画,每一幅都表现出强烈的欲望。
  各种各样的欲望。
  这所有的欲望都通过画上的一个人物来呈现,他看着那个人,听见沈恪说:“这些画的都是你。”
  沈恪开始不由自主地亢奋起来,他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兴奋感。
  他走进去,拿起立在墙边的一幅画,对着林声说话时眼睛都在发光:“你看这幅。”
  林声看着那幅画,黑色、深蓝色、暗红色,画里的人像是c身l体地站在深渊,身上布满了植物的刺。
  “再看这幅。”沈恪又拿起另一幅,“我曾经对着它自w。”
  林声微微皱了皱眉,看向那幅画的时候他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画中的人背对着世界,肩胛骨的地方裂开了两道口子,像是有什么要突破而出。
  “还有这幅。”沈恪丢下手里的画,跑到床边,“我晚上要枕着它睡。”
  这幅画是沈恪第一次好好地拼尽全力地画林声,就是这双眼睛,他画了足足一个星期。
  “我把我能想到的人性的恶都强加给了画中的你,用你来表现我的阴暗面,你说,跟你相比,我是不是才更可耻?”沈恪放下那幅画,重新回到林声面前,“别跟我说对不起了,你应该做的是接受我的道歉。”
  此时此刻,沈恪明显有些疯狂,他从来没有这样过,好像血液都真的沸腾了起来。
  他的行为已经不受大脑的控制,所谓理智早就离他远去。
  他最珍贵最能展现才华也最真实刻骨的作品,终于有了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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