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师是条鱼(83)
看着他的笑,沈清书感到一阵于心不忍:“他叫什么名字?”
弄玉道:“江殊殷。江河的江,殊途的殊,殷红的殷。”
沈清书思虑片刻,喃喃道:“殊途…殷红……这名字杀意太重,取的不是太好。”
弄玉一笑:“我可不觉得,也许殊乃陌路殊途之意呢?”
“罢了。”沈清书摇摇头:“此儿仍旧年幼,若是放任不管,只怕他便没命了。而如今,既然上天安排他与我相遇,那也算与我有缘,我便暂且收留他。”
显然。沈清书对这句话付出了惨烈的代价——众所周知,小孩三岁之前是最难带的,而一岁之前的小孩更是费事费力。
弄玉身为灵秀峰峰主,灵秀峰又一向只收女弟子。因而这抚养小殊殷的重担,就落到了沈清书头上。
沈清书刚把小殊殷带入坠云山的第一天,他就感受到了什么叫来自小孩的折磨。
明明看这小孩吃饱喝足,也乖乖的睡下了,沈清书才悄悄出去,轻轻把门带上。不想当他一个时辰后回来,屋里的小孩哭声几乎掀翻整个屋顶。
惹得不少巡视弟子停留此地,手慌脚乱的抱起他又拍又哄,却丝毫不起作用,反而让怀中的小孩嘴张的更大,哭声犹如穿脑魔音,在夜色中听得极为刺耳。
看着众人怀里那小小的一团,明明是香香软软的小团子,却能发出那么大的噪音,沈清书倍感新奇。
众弟子个个被嚎的几乎头昏脑涨,见到沈清书来了,人人双眼皆是一亮,仿佛看到救世主一般,感激涕零:“浅阳尊您可来了!方才我等巡视过来,听到您屋里有小孩的哭声,敲了门,您却不在,这才私自闯入,还望恕罪。”
沈清书点点头:“无妨。”又看众弟子,都是一脸期待的模样,不免会意道:“这里交给我吧。”
话未落音,众弟子便将嚎啕大哭的小殊殷交给沈清书,微微行礼后,脚底似是抹了油一样,飞一般的跑了!
可巧,被交到沈清书怀中的小殊殷哭累了,睁着一双人畜无害的眼睛看着他,不等沈清书伸手逗他,就突然感到怀中一热!——沈清书惊呆了!
“……”不可思议的低头看着怀中娇娇软软的小孩,小孩见他向自己看过来,裂开小嘴,嘻嘻哈哈的笑出来。
这一刻,沈清书感到了来自小孩的深深恶意。
为他换了一身衣裳后,沈清书把他放在床上,便去洗澡换衣。
再次回来,小殊殷歪歪扭扭的躺在他的床上,胖乎乎的手抓着他的被子,似是很好奇的放到自己鼻下轻轻嗅一嗅。——依然是可爱讨喜的小模样。
小心的把他移到里面,沈清书这才侧身躺下。小殊殷见他躺下,不知为什么突然变得很激动,仿佛是等候多时,急急忙忙的撑着自己的小胖手,歪歪扭扭的爬进他的怀里。
见他爬进来,沈清书并未阻止。岂料!这小孩得了便宜还卖乖,爬进他怀里一个劲的扭,最后死命挤进他的衣裳中,还未长牙的小嘴猛地冲着一个地方一口闷下,重重一吸!
惊得沈清书慌忙爬起来,差点将怀里的小孩一把扔出去!
事后,第二日一早。
弄玉带着几块柔软的布料前来,却被人告知:“弄玉仙子,您来的不巧,浅阳尊刚带着殊殷出去了。”
弄玉狐疑:“咦,可知他们去哪了?”
那弟子答复:“我也不知。”
再隔几日。众弟子突然发现,沈清书的房中,自打那一夜后,再也没有孩童的啼哭声,不由大为奇怪。
一日弄玉再次上门,只见沈清书端坐房内看书喝茶,走了一转却不见那日捡来的孩子,忍不住道:“浅阳尊,那日的那个孩子呢?”
沈清书从书前抬起头,喝了一口茶,幽幽道:“送人了。”
弄玉惊讶:“送谁了?”
也不知是不是弄玉的错觉,她总觉得沈清书的眼光有些幽怨,淡淡的幽怨中,还含杂着几丝复杂:“送给,送给一个会养的人。”
弄玉一抿红唇,小心道:“您不会养吗?”
沈清书目不斜视,一字一顿:“我不会。”
为此,江殊殷的抚养权便交到婆婆手里。而此时的沈清书根本想不到,自己与这小孩的缘分其实,才刚刚开始。
说起来沈清书算是一个不信天命之人,弄玉曾为他算卦,说他与那小孩的缘分尚未结束,沈清书一开始是不信的。
可当他几年后,真的又一次接手江殊殷时,他的内心其实是很复杂的。
所幸,再次接手时,江殊殷多多少少已经懂事,虽比小时候调皮捣蛋,还时不时的爱惹是生非,可沈清书却觉得,后来的他要比以前讨人喜欢。
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以前那个顽皮惹事的小孩,也渐渐长成一个俊美高大的少年。
至于以前那些叫人感到不愉快的事,沈清书也早已抛之脑后,默默将它当作一个小秘密,深深的藏在心底,久而久之,渐渐的也将它们忘却了。
直到江殊殷立冠成人之日,此事才再度叫他记起。
江殊殷立冠当日,受邀前来的宾客数不胜数,人们的笑声,送礼的道贺声,叫一向清净的坠云山也变得热闹非凡。
江殊殷一直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且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这日,他先是如往常一般,与众人谈天扩地一番,再将沈子珺气的跳脚。对于这些,沈清书已算习以为常,并不感到奇怪。
直至,立冠典礼结束后。江殊殷凑到沈清书身旁,抬起他跟前的茶水,小口小口的喝下几口,才极为好奇的眨着眼道:“师父,我听弄玉姑姑说,你在婆婆之前就带过我的,后来才把我交给她。”
提到这里,江殊殷表现的很想不通:“你说,你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把我送人呢?弄玉姑姑说,你不会带才把我送走的,可在我从小到大的记忆里,你带我和沈子珺都带的挺好。”
轻轻一顿,他全然没有看沈清书此时的神情,而是喃喃自语道:“奇怪,你干嘛把我送走呢?”
对此,沈清书没说话,一旁的沈子珺便鄙夷道:“嘁,得了吧!你怎么知道你小时候什么样,万一比现在还讨人嫌呢?”
“你闭嘴。”江殊殷淡淡瞄一眼沈子珺:“我又没问你,瞎起什么哄,走开走开别挡道!”
说罢又重新向沈清书眨眨眼,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压低声音讨好道:“师父,你当年到底为什么把我送人?”
沈清书默默看他一眼,最后轻轻将脸撇开,一字未说。
第100章 何欢铃(番外)
在谢黎昕的记忆中, 姐姐一直是个强势且绝不服输的人。
自谢喻和水月仙子亡故后,谢黎莺便登上极地宫教主之位, 独掌大权。而那时,谢黎昕还只是一个尚在襁褓的呱呱小儿。
谢黎昕记得,姐姐对他的要求总是很高, 有时高到叫他跳起来,也绝对够不到的地步。
谢黎莺对他很严厉, 这也导致他从小便惧怕姐姐,对她的话几乎不敢反驳。
在世人眼中, 谢黎莺狠毒可怕,从未有人敢轻易招惹, 可即便如此, 她还是常对弟弟说:“人世险恶,比人世更险恶的是人心。我今日对你严厉,假若有一天我不在了, 那么你也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在这个世上活下去。”
那时的谢黎昕,不及腿高, 还是纯真无邪的, 每每听姐姐如此说, 总会天真的扬起头:“姐姐放心, 只要今后我不滥杀无辜,世人又怎会伤害我呢?”
不出所料,每次他这样说, 总会换来谢黎莺的一声长叹:“你还是不懂。”
谢黎昕歪歪头,一脸懵懂,全然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说来或许世上的某些事,真的是命中注定吧。
极地宫众人武器皆是弯刀,无一例外。在谢黎昕六岁那年,姐姐赠他一把弯刀,名曰醉月,乃昔年谢蕴所配。
谢蕴即便逝去多年,可他在极地宫的名声却丝毫不减。且谢蕴与谢黎昕长相都是一等一的漂亮,两人资质也都属极佳者。故此,醉月弯刀由谢黎昕继承,极地宫中无人反对,甚至是叫好一片。
岂知,精心交他数月,最后竟然发现,谢黎昕不会使用弯刀!在为他连番的更换武器后,众人还发现一个更叫人震惊的事——十八般武器,刀枪剑棍……无数武器连番换下后,于谢黎昕而言,竟无一称手!
此事在极地宫中引起掀然大波,这个结果叫所有人都倍感吃惊,就连身为他姐姐的谢黎莺脸色也是极差。
战战兢兢看着姐姐与诸位长老进了议事殿,谢黎昕很害怕,怕姐姐失望,也害怕自己独特,遭四脉之人耻笑。
实际上,在苗疆四脉悠长的岁月历史中,也曾有一位不会使用任何武器之人,此人便是苗疆四脉的创始者,白梅老鬼。
而他的本命法宝,便是叫世人都极具畏惧的——何欢铃。
谢黎昕与何欢铃的缘分,正是从此时开始。
极地宫深处,有一处严加看守的禁地,里面放着的,便是被世人称为邪铃、邪书的何欢铃,与《何欢》一书。
这一夜,也不知是何原因,看守禁地的守卫松懈下来。
使得年幼无知的谢黎昕,误入其内。
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谢黎昕走在空无一人的隧道中,将橘黄的光束往墙壁上投去,只能见老旧的墙上,雕刻着一幅幅壁画。
这些壁画中,刻画着各式各样的人物,有的抬着轿子,有的恭敬下跪,有的嚎啕大哭,还有的四肢残缺,相貌极其可怕。
在其中的一副壁画中,谢黎昕看到,在一处满是毒虫肆意的地方,成列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坛子,坛子中,屹立着一个男子。因为这些画的年代似乎太过久远,那男子的长相以及他的神情,让谢黎昕无论如何也看不清。
再向深处走去,他却突然一吓,慌慌张张的往后退去,手中的灯笼也滚到一边骤然熄灭——只见最后的一副壁画中,一个俊丽的男子立在一处悬崖上,手中托着一枚精致漂亮的铃铛,而在他之下,是犹如地狱般的场景。
看着这幅几乎鲜血淋淋,毫无人性可言的场面,谢黎昕小小的心灵,都微微颤抖着。
靠着冰冷的墙壁,他满头冷汗的在黑暗中颤抖着,明明想跑,想逃离这个地方,脚却重如千斤,一步也迈不开。
突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有一个悄悄的女音轻轻唤道:“黎昕……”
犹如见到救世主般,谢黎昕喜极而泣,抬头道:“姐姐?!”
“黎昕……”又是轻轻的一声呼喊,轻的几近不可闻。谢黎昕听着这个声音,一颗心脏跳得“砰砰”作响。
渐渐靠近声源处,他一抬手,触碰到的却是冰冷的石台。
黑暗中,谢黎昕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微微发抖,摸着石台的手,也止不住的轻颤。
“姐姐?”轻轻一唤,他舔舔自己快要干裂的嘴唇,有些不确定道:“是你吗?”
寂静的黑暗中,除了他发抖的呼吸,以及砰砰作响的心跳之外,再无任何一丝一毫的声音。
抖着手顺着石台轻轻往上,一道银白色的光渐渐在他眼前亮起!此光温和,就犹如天上淡淡的月光一般,柔软,而不刺眼。
仗着银色的光芒,谢黎昕发现石台上,轻轻飘起一只精致小巧的铃儿,而这道柔和的光芒,正是这小小的铃铛所散发出来的。
铃铛轻轻飘起,悠悠哉哉悬在半空,而在它的四周,却不知为何突然亮起密密麻麻的符咒!
这些符咒像是在阻止着什么,又像是在提醒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