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师是条鱼(80)
几人一愣,相视一眼,恭敬道:“多谢老前辈指点。”
司徒继摇摇手:“不必。我从前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个道理,总以为自己才是真正的人间正道。可直至他被封印,世间仍旧出现无数的恶人,我才突然发现,有时候错的,也许并不是他们,而是我们。”
略微一顿,他轻轻抬起眼,看着乌蒙蒙的天空:“江殊殷与昔年的白梅老鬼,若说白梅老鬼是魔道的创始者,那么江殊殷,就是将魔道推向盛世巅峰的人。两者相互比较,后者明显比前者更叫人畏惧,因为他的资质,以及他的城府,最后便是人心所向。”
自古,得人心者,得天下。
范赫生一惊,其他几人也纷纷瞪大眼睛,空气一下变得紧张凝固,压抑的叫人喘不过气。
“您说,您说……江殊殷是将魔道推向盛世巅峰的人?”
司徒继双眼年迈而漆黑,宛若一池深不见底的水,声音更似从九天之上传来,听着极为的模糊:“我看见,我看见在不就的将来,他会归来,带着所向披靡的煞气,手握无恨霸刀,披着烈烈的黑色战炮,满头银发,改变数千年的天下局面,引领千万恶人,将天下一分为二,铸成真正的阴阳协调。”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呼吸一抖,只感一阵寒冷的冷气猛地从脚底涌上心头,冻得浑身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而即在此时,多日的降霜之后,冬日终于来临。
——一朵幽幽白雪,落入一个宽大白暂的手心,英俊的黑衣男子静静看着融化在手中的雪花。
默默抬头道:“终于下雪了。”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
在他伟岸身躯后,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他们就像是一支所向无敌的军队,所到之处无人可挡,也无人敢档。
放下手臂,江殊殷回头看一眼白色的轿辇,接着转过身,声色邪魅而沉静:“今日,便是吾等归家之日。”
与此同时,陈涧芳眸中瞳孔骤然一缩,疾步走向屋外静候的正道弟子:“快,快叫各家各派增加北海驻守的弟子,派精英去!增加防守的大阵,能加多少就加多少!切记,切记不可,千万不可让江殊殷出来!”
他的声音在空寂阴冷的冬日,愈发显得瘆人害怕,传到纪元庆等人的耳中时,众人皆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司徒继摸着雪白的胡子,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正邪黑白相生相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犹如雨点滴入溪水,溪水汇聚大海,永远也分不清谁是谁非,更莫提人性百变,就好似天间云彩,永远都不会有固定的时候。”
纪元庆见他起身飞去,只好追去:“前辈前辈!”
司徒继大笑离去:“逆天而行,终结因果!”
众人在他身后追了一番,却什么也不曾追到,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在厚厚的云层中唱道:
“天兮我焉,桃花暮暮去。
白雪飞飞,百年封印将破时。
寒冬时季苍苍发,终握无恨向天下。
物归原主,霸刀笑。
一刀劈下苍天动,是劫是喜由后说,从此天下一为二。”
……
另一边,由江殊殷带领的万数恶人,动身前往西极。
他们一次又一次高举手中的兵器,神色激动的向天怒吼道:“吾等西极,终将崛起!”
万千男儿一喊,声音传至厚厚的云雾中,震撼的叫天地山河也尽数失色!
万数人之前,立着一个黑衣雄伟的男子,他唇角轻轻勾起一抹浅笑,虽是浅笑,却是说不尽的霸气嚣张。
轻轻一抬头,他的眸中是浓浓的野心,有种势要吞并天下的雄略气势。
茫茫大雪中,白雪吞噬了原本秋日里的繁华艳丽,极其霸道的叫天下只染上一种清丽的颜色。
冥冥九天之中,只听司徒继唱道:
“以杀止杀,霸主将临。
若逆天命,终结因果。
若逆天命,终结因果。”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这两天更的有些晚,从明天起绝对不会了!
第96章 情债
数日后, 恶人大军行至天祁峡谷,江殊殷决定暂且休息片刻。
许是前几日的原因, 一路上一向活跃的谢黎昕变得沉默寡言,只字不语。叫同行的江殊殷和余司闰,以及一干头目都有些不适应。
背开谢黎昕, 余司闰坐在轮椅中悄然对江殊殷道:“白亦冰已赶到烬亡山与肖昱碰面,只是花惜言和毕擎苍还未有所动作, 这是怎么回事?”
江殊殷道:“他们俩说这几日有些事,让我们先行回去, 过几日再来。”
余司闰皱皱好看的眉:“他们俩从未迟到过。更不要说是重回西极这一等一的大事……恕我直言,他们这样奇怪的表现, 让我感觉他们像是在避开什么人。”
“避开什么人……”江殊殷皱眉思虑片刻:“此番回西极也还是当初的那些人, 虽说恶人中又增加了一些新面孔,可这些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唯一不同的是……”江殊殷突然一愣, 目光登时转向队伍中,那顶白色的轿辇。
轿帘随着风轻轻飘动,天间纷纷扬下莹白的飞雪。
——唯一不同的是, 此番与他们一同回去的, 还有轿辇中的沈清书。
余司闰仿佛也意识到这点, 默默将目光移向白色的轿辇, 剔透的眸内一片讶然。他水润的唇轻轻一动,声音压的更低:“浅阳尊与他们二人,可有什么过节?”
江殊殷眉头皱的更深, 声音坚定道:“绝不可能!我师父避世千年之久,放眼整个修真界他何曾得罪过谁?更不要说,昔年我一直在他身旁。”
余司闰看他一眼,垂下眼睑,轻轻道:“我的意思,是在你出生之前发生的事。”
此话一出,江殊殷俊逸的眼睛募然睁大:昔年他曾被赤眉蛇咬伤……
——少年江殊殷:“这位前辈是谁,医术居然那么高。不过,我怎么没听说过修真界中有哪位前辈有这么高的医术。”
少年沈子珺:“他似乎是隐居的某位高人,也不愿告诉我他的名讳。而且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人,那人特别高特别壮,终日一言不发,我在这里住了一年从未听他说过一句话。”
“这么怪?”江殊殷讶异了一声道:“师父呢,他在坠云山还是……”
沈子珺道:“我至今还未见过他。”
江殊殷瞬间急了起来:“哎,你怎么不回坠云山跟他报声平安?一年不见我们,他肯定急死了!”
沈子珺道:“我也没办法,这位前辈似乎与师父有什么过节,他救你前就说了,倘若师父来这里,他一定不救你。再有等我们回到坠云山,绝对不能跟师父提起他。”
江殊殷满面不解,但还是点点头:“那行吧,咱们现在就去向这位前辈道谢辞行,然后马上回坠云山见师父。”
“不必了,这位前辈说,如果你醒了咱们自行离开就好,不用向他告辞。”
……
耳边还在传来余司闰的声音:“花惜言与毕擎苍两人,与我们关系很好,可不知为什么,他们却不愿告诉我们实际的年龄,我总觉得他们的年纪要比我们大上许多……”后面的话,江殊殷一字也未曾听到了。
眼前只有白色的轿帘,隔着暮暮的白雪,悠悠的飘荡着。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就快要冲破最后的那道防线,之后就像是悄静的黑暗中,哗然升起滚圆的烈阳,瞬间照亮整个天下。
午后,恶人仍旧歇息在天祁峡谷。
天祁峡谷在春日时,风景堪称天下一绝,秀美的好似人间仙境,让人流连忘返。而到了白雪纷飞的冬日,此处的风景骤然一变,素净的好似画布上用单色泼墨点出的山景,一草一木,那怕是枯败凋零的,都如此静雅脱俗。
此处盛放着一片皑皑白梅,像是由白雪组成的花朵,晶莹的如世间最珍奇的珠宝,叫人舍不得伸手触碰。
沈清书着一袭单薄的白衣,独自穿梭在悄无人迹的白梅之中。
当江殊殷离开喧哗的人群中时,看到的,就是他伸手接住坠下的落雪。
白雪晶莹洁美,散落在他四周时,更显得他身影单薄。纵使知道他有千年修为,并不畏惧严寒,却还是叫江殊殷忍不住撑起点着白梅的伞,轻轻靠过去,为他遮蔽住漫天飞雪。
那一刻,伞外大雪遮天。
伞内,却是一片悄静。
沈清书轻轻看过来,眉心的朱砂,恍若吸尽天下繁华,成为世间最耀眼的红。
这抹红,艳的凄促,红的艳美。却如一把寒刀,刀芒刺痛江殊殷的双眼,逼的他眼底忍不住流露出一抹贪婪的倾慕。
然而那抹若有若无的贪婪与痴慕,却在一只白暂的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时,深深逼了回去,那人一笑,声色好似名家奏响的乐曲:“长大了。”
江殊殷眸中溢出一丝笑意,与他对视道:“那么久,经历了那么多,再不想长大,也长大了。”
听他的语气,有股深深的无奈之意,沈清书道:“长大了,难道不好吗?”
江殊殷一叹:“自然不好。长大了就不能任性,肩上就要承担许许多多的东西,有时候压的让人实在喘不过气,再不能像从前一样,往下一抛便不管不问。”幽幽一停,他就像是故意吊人胃口一样,偏偏要沈清书朝他看过来才弯下腰,贴着他的耳朵道:“更何况长大了,就再不能像曾经一样,耍赖撒泼依偎在你怀中。”
听闻此话,沈清书面上勾起一丝微妙的笑容,他淡淡看一眼身边持伞的黑衣男子,幽幽道:“能不能就要看你想不想。”
想不想?江殊殷一颗心突地一提,眼底闪出一道精光,点头如捣蒜:“想啊,我想啊!”
沈清书的笑容顿时灿烂无比,晃得江殊殷只感一阵飘飘呼呼,可说出的话,却一下将他拉回现实:“做梦。”
这两个字他说的无比坚定,无比清晰,像是一把沉重,颇有分量的锤子狠狠捶向江殊殷的心脏,将他一颗炽热滚烫的心,骤然间锤的粉碎。
沈清书就带着看好戏的笑容,眼睁睁看着这个伟岸俊美的男子,嘴巴一张一合,漆黑的眼睛内极其委屈无比,举着一把伞欲哭无泪好半天,才终于嚎出一句:“你仗着比我大,竟然欺负我!”
沈清书淡淡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江殊殷继续激动道:“你知道给一个人一颗糖,然后还不等那个人剥开,就一把抢回去当着他的面狠狠砸在地上,再踩上几脚的那种滋味吗?”
沈清书仔细想想,好一阵后,朝他点点头。
岂知,就是这个点头,让某人炸了,极为不可思议的大喊一声:“你还敢点头!”
沈清书一愣,江殊殷叫道:“你知道吗?我现在就像你给了我一颗糖,狠狠将它砸在地上后,还当着我的面狠狠踩上几脚的滋味!”
沈清书表示理解,满含歉意的道:“那实在抱歉。”
江殊殷不依不饶,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以为一个‘抱歉’就能弥补我心灵上的伤害吗?”
沈清书道:“那样怎样才能弥补?”
江殊殷道:“今晚陪我睡一觉,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
沈清书默默看他一眼:“等等,你把上一句话重复一遍。”
江殊殷道:“今晚陪我睡一觉,我就原谅你。”
“不是这一句,是上一句话。”
江殊殷“哦”了一声,百般配合道:“你以为一个‘抱歉’就能弥补我心灵上的伤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