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师是条鱼(41)
又去到曾经拒绝哥哥的世家中,亲手散下师父紫菱交与她的蛊毒,立誓要这些仙门世家也尝尝失去亲人朋友的痛苦。
至于肖昱,终究是遵守承诺的,他怕秦忌在天有灵,看到妹妹成为人人追杀的对象,自责伤心,便站出顶替了她的罪名,全全揽在自己身上。
江殊殷沉默不语。
沈清书叹道:“秦苏姑娘怎会恨上你?”
九黎唇角泛起一丝无奈:“我为他们二人换的血,等同杀了她哥哥。她哥哥希望她活着,而她又希望她哥哥活着,于是就恨上我了。”
见两人都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九黎抬起杯子合上眼:“救她时,其实我可以反悔的,然而我没有。我承认她长得的确很像寒雪,在这一点,我也承认我有自己的私心。”
喝了一口茶,他又道:“然而我没料到,除了外貌,她们在性格上竟也有三分相似。”
江殊殷道:“怎么说。”
九黎抬眼:“都是性情中人,极重感情。”
沈清书也分不出谁对谁错,只得叹天意。江殊殷道:“那你可知秦苏姑娘如今身在何处?”
九黎笑着一指窗外:“你们要找她?她恨我恨极了,如今在这座山上的另一头住下,立誓总有一日要杀我。”
江殊殷有些惊讶:“她要杀你?那紫菱仙子不管吗?”
九黎道:“她师父从来不管这些,而且即便是管,也管不住。她现在像疯了一样,每日修炼害人之术,根本不管别人怎么说,也不管有多少人反对。知道我不会离开这座山,她便在这座山里定居下来,时时刻刻都在研究我的弱点,想要趁我不备,杀了我。”
江殊殷突然有些同情他,毕竟这种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的感觉实在不好。
沈清书看起来也挺惊讶,却很快释然:“先生有千年修为,而秦苏姑娘却不到百年,想来她如今还奈何不了你。”
九黎摇摇头,漂亮的脸很无奈,泛起一抹苦笑:“如今是这样的,但今后可就不好说了。两位可知我每日睡觉,或是在饮食中看到一两只,可以让人生不如死的蛊虫有什么感想?”
江殊殷想起自己被人追杀的那段日子,深有体会的道:“哭笑不得。”
明明知道他们奈何不了自己,却又需要时时刻刻提防注意,一边是哭笑不得,一边是身心俱疲。
九黎笑着点头,仿佛和他有了共同语言:“说句不恭敬的话,我曾以为这天下除了谢教主没有谁需要我提防注意的,却不料天下很快就出了与他并肩的六大恶人。后来我以为除了七恶,应该是没有和他们一样让人头疼的,不想,又出了一个冷冷冰冰叫人牙疼的沈峰主。”
他沉沉一叹,揉揉平坦清俊的眉心:“而如今在我附近,更是住下了一个随时准备要我命的姑娘。浅阳尊,您比我大,阅历比我丰富,我想与您讨教一个问题。”
沈清书道:“请讲。”
九黎睁开眼睛,漆黑的眼底无比认真,一派的乖巧模样:“我记得你们有句话叫‘最毒妇人心’,是不是女子真的惹不得?”
沈清书顿了一下,歉意道:“实在抱歉,我从未与女子相处过,实在无法解答。”
九黎微微睁眼,许是很久不曾与人用中原话交流,他说的比较费力:“您不是与弄玉仙子朝夕相处吗?”
江殊殷放下杯子,也朝沈清书看去,沈清书道:“并非朝夕相处,弄玉时常闭关,且性情很好,我从未与她争执过。”
江殊殷和九黎一同收回目光,九黎叹息道:“这么说,女子好不好惹,是与性情有关吗?”
沈清书不知怎么回答,只好道:“应该是的。”
一边的江殊殷听他们的对话,忍不住插嘴道:“其实我觉得,和性别、性格无关,主要是现在的后辈了不得!”
九黎听了,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许是想到爱妻慕寒雪也是位善解人意,温柔如水的女子,才跟着冒出一句:“后生可畏啊。”
第50章 入骨
根据九黎所指的方向, 两人一前一后的行驶在树林中。
树林中有人用青石铺了条小路,小路铺的很好, 很仔细,让人走在上面比走在坑坑洼洼的泥路上好得多。江殊殷用自己黑色的靴子在青石上踩了踩:“这样细心的人,定是不救医。可他为什么要在去秦苏姑娘住所的路上, 铺一条小路呢?”
沈清书答非所问:“秦苏姑娘恨意太深,恐怕想要从她手中拿到解药, 很难。”
江殊殷扬起笑:“这有什么难的?”
沈清书回头看他,只见他屹立在苍翠欲滴的巨树之中, 神色不屑,剑眉微挑, 似乎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呼啸的风吹过他的衣襟, 黑色的衣角顿时嚣狂的舞动着,难得束起的发飞散在空中,整个人又邪又狂。仿佛就似一个能翻天覆地的魔, 一举一动都带着致命的危险。
沈清书清澈雪亮的双眼眨也不眨的看着他,眉心艳红的朱砂仿佛吸尽他一身芳华,绯艳的叫人舍不得移开眼。
微微一笑, 冲散那股不食人间烟火的距离感, 他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江殊殷眯着眼睛凑过去, 两人挨的很近, 他凑到他耳边,压低嗓音,无比邪魅诱人的道:“抢啊。”
此人嗓音本就低沉, 如今故意压下,慵懒的让人酥了半边身子。
沈清书波澜不惊,任由他炽热滚烫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耳边。江殊殷眼底掠过一丝失望,眼神复杂的主动后退一步,随即恢复正常:“没办法,她不给那只有抢了。”
见沈清书还是不说话,他又道:“两个大男人抢她一个确实有些不好,说出去也的确会遭人非议。那这样好了,到时候你站远点,我来就好,反正我不怕别人议论的。”
沈清书摇摇头,两人无声的踏着小路走去,林间小鸟啾啾鸣鸣乱叫一片。
暖阳从茂密的树叶中溢出,形成大小不一的光束。
江殊殷懒洋洋的跟在后边,枕着自己的手,仰头眯着眼去看那些被光照的发亮的树叶。
莫约走了一个时辰,小路上突然跃出两名紫衣的苗疆女子,持剑挡去二人去路。
女子呵斥道:“来者何人!”
江殊殷不等沈清书回话,自觉从他身后探出脑袋,一手轻轻拨开沈清书胸前的利剑,淡淡道:“找秦苏姑娘的,烦请让开。”
那女子的剑被他拨开,大为不快,又是一剑刺过来,再次抵在沈清书胸前。
江殊殷皮笑肉不笑的用两指夹着她的剑尖,勉强笑道:“姑娘,你莫非不知道一,上来就用剑指着别人很不礼貌?”
女子用力拔了拔自己的剑,没拔动,用不是很流利的中原话道:“姑姑不见任何人,你们请回吧!”
江殊殷眉宇一挑:“姑姑?”
沈清书将目光从胸前的那只手上移开,回眸为他解释:“长老的关门弟子,身份自然很高,当得起‘姑姑’二字。”
将殊殷释然,放开女子的剑尖:“我们跋山涉水,又经不救医的指点才找到这,还请两位姑娘为我们通传一声,我们有要事求见秦苏姑娘。”
两位女子一听不救医,纷纷愕然,相互看了一眼才收起剑,欠了欠身子:“二位随我们来吧。”
两人跟着那两名女子又走了一段,终于看到几间屋子错落在林中。江殊殷看了一眼屋外立着的女子,突然插到沈清书身前。沈清书一愣,丝毫不曾想到他会
绕到自己身前,又想起刚刚的那一幕不由心间一热。
江殊殷并未与他多言,只是唇角莫名扬起灿烂的笑容,晃的守在屋外的女子都连连朝他看来。
这些女子个个生的明艳婀娜,皆是一袭一模一样的苗疆紫衣。江殊殷曾听谢黎昕说,他们苗疆人胆大豪迈,即便是女子也是英姿飒爽能文能武,不似中原的女子害羞胆小,遵守三从四德,她们不吃那一套的。
果然,见两个陌生的男子闯入,姑娘们毫不畏生的看过来,从上到下将他们通通看一遍。
其中走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她眉眼颇为冷冽,好似平白蒙上一层冰霜。冷冷道:“他们是什么人?”
领路的两个女子恭敬道:“师姐他们是来求见姑姑的。”
女子点点头:“请二位稍等,我去通传。”
沈清书微微颔首:“有劳姑娘。”
秦苏果真恨极了九黎,一听人是从他那上来的,毫不犹豫的召见,想看看他是不是想耍什么花招。
江殊殷想,秦苏该是个长相甜美,娇小玲珑的女子,即便是她现在画上浓妆艳抹的红妆,脱去白衣,变得疯狂毒辣,应该还能在她身上看见当年的影子。
而当侍女将水晶的帘子掀开时,江殊殷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看到那一幕,即便是镇定如沈清书也不禁瞳孔一缩,当场愣住!
只见小小的屋中,地上、墙上、桌上、还有椅子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画像,堆的毫无落脚之地,成百上千。
这些画像从头到尾都在画一个人,笑着的、恼着的,或悲伤、或欢喜。
惟妙惟肖,就似真人一般!
在画的中心,坐了一位宽袖长衣的紫裳女子。
她螓首蛾眉,乌发间精致的首饰华丽而冰凉,一双素白纤长的手紧紧的抓着一副俊逸公子的画像,好似握着昂贵易碎的宝物,小心翼翼,一笔一划的描绘着。
神色痴迷疯狂,仿佛深信自己将画画完,画中那位灵秀浅笑的男子就能活过来一般。
对于她的神色,江殊殷一点也不陌生。
因为这样的神色,他曾经也见过。
紫衣女子描了很久,突然吓了一跳,非常慌张的在地上寻找着什么,直到在遍地的画像中,摸到一块雪白的丝帕才松了口气,拿起丝帕小心的在手中的画像上擦拭着什么。
擦了一阵,她仔仔细细的凝视着这张画像,轻轻道:“阴阳相隔了无话,一纸描红多凄凉。红妆十里叶纷飞,桃花暮暮凤凰去。”
她声音清朗,独带一丝幽幽的仇恨与悲悯,众侍女红了眼眶,一人道:“姑姑有人求见。”
秦苏回头朝两人看来:“我听说你们是从不救医那里来的人。”
沈清书道:“正是。不过九黎先生只是为我们指路而已。”
秦苏了然,又低下头瞧着手里的画,全然不在意:“照这样说,你们是正道之人?”
江殊殷道:“算也不算。”
秦苏拿着画嫣然一笑:“我不管你们是谁,也不管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杀我也好,骂我也好,都随你们开心。”
江殊殷皱眉:“姑娘误会了,我们既不打算杀你,也不打算骂你,只是希望你能解了灵兽山以及其他世家门派的蛊毒。”
原先以为查出凶手是谁,再来辨别是非恩怨,对错与否。可真的等到查出事情的所有原委,才蓦然发现善恶黑白根本无法分清。
因而只好不求其他,只求她现在能解了众人的蛊毒。
秦苏美艳的脸悠地一变,猛的回过头大怒道:“仙门世家,门门相护,你们知道什么?枉为正道,他们本就该死!”
江殊殷挑起一边的唇角,抱起手突然不说话了。
老实说,他恨正道之人与秦苏相比只多不少。
正道中人门门相护的道理他也很清楚:能包庇就尽量包庇,能不管就尽量不管。反正大红灯笼高高挂,你家是你家,我家是我家,谁能管的起多少?再说了,哪家会没做错过一两件事,说不定就因为这一两件错事,还就成了牵制对方的手段。若是真的要管起来,恐怕人人都要被冠上“邪魔歪道”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