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师是条鱼(116)
再次看看对方,伊赫向他行礼道:“就送到这里吧。”
沈清书还礼:“好。”
同时起身之时,伊赫的目中有些担忧:“你一个人,不会孤单吗?”
沈清书道:“孤不孤单,如今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事,经过此番的事,我们都有了新的生活。所以接下来的一切,就要看自己怎么过了。”
伊赫笑笑,一晃眼,这笑容竟与萨德星有七分相似:“那清书,再见了。祝你今后,能遇到一个可以驱散你所有不悦的人。”
所有不悦的人……
幸得伊赫吉言,两千多年后的沈清书,的确是遇到了这么一个人。
而此时,他的那个人,才慌慌张张的闯入白梅地宫。满殿的唤他,一声接一声,一处接一处,最后寻到他们曾打斗过的宫殿时,唤他的声音突然像是被谁掐灭了一般,人也变得呆若木鸡。
胸膛里的一颗心,更是一沉到底!
再望这边,与伊赫道别后的沈清书,一个人踏上隐居山野、再不问世的道路。
他来到一处秀美高耸的山,此处僻静无人,离外面的凡尘甚远甚远。于是,他便在此住下,并将此山命名为“坠云山”。
……
幻境中的一切景象,最终都像镜子一般片片碎裂凋落。
从碎裂的缝隙中,莫名发出极为耀眼的光,刺得江殊殷眼睛生疼。不得已的闭上眼睛,用手挡住这些光芒。
最后当他再次睁眼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此时,正身在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一个地方——坠云山山前。
万分感慨、失魂落魄的抬头,看着这座灵秀高大的仙山,江殊殷仔细环面一看,便知此时的光景,莫约是阳春三月吧。
坠云山山前,总有身穿灰白相间服饰的弟子在拿着扫帚清扫落叶。见到这何其熟悉、安静的一幕,江殊殷不由抛开方才的心惊肉跳,大大笑起。在离开坠云山后,第一次,满怀笑意,大步流星的从众人面前,正大光明的进去。
甚至走到那些清扫落叶的弟子跟前时,他还亲昵的与他们打招呼:“小南,天瑞,云信,你们早啊。”
大家听有人与自己打招呼,都放下手中的活,满面春风的抬头道:“早,你早……你你你你你……”发现是谁后,众人皆是深吸一口气,而后瞪圆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一般,声音都蓦地拔高数倍:“江殊殷!”
江殊殷依旧是少年的模样,高高兴兴的朝他们眨眨眼睛,道:“没错!就是你们活泼开朗的江殊殷,他回来了!”
这次,江殊殷很满意的看到,是他们呆若木鸡了。
于是开开心心的大笑一声后,江殊殷重重拍拍他们其中一人的肩:“大棒了,我刚刚从另一个地方回来,实在是好久没听到一个活人的声音。对了,师父在哪?”
叫云信的弟子呆呆眨眨眼,愣愣向里面一指:“桃花林。”
江殊殷一点头,再次露出一个笑容:“谢谢!”
刚走了几步,他又退回来:“那么,沈子珺呢?”
云信更愣了,惊讶了许久,才又给他指向另一个方向:“还能去哪?当然是练武场。”
“谢谢,非常感谢!”由衷的冲他点点头,江殊殷此次,是真的一去不复返。
走过熟悉又熟悉的路,看过想念又想念的景,最终来到沈子珺所在的练武场。
果真像云信所说的一般,刚一去到练武场,江殊殷就看到一个让自己无比还念的绿色影子!他背对着他,手持一把灵光流转的绿色仙剑。
看得江殊殷心中一阵激动又感叹。最后出其不意的一把将他熊抱起,大声的在他耳畔笑起来:“子珺老弟,想不想为兄我?反正不管你想不想,我他妈这次是真的想死你了!”
的确是想死了,看到沈清书的师门遭此波折,江殊殷其实很早就在庆幸,还好他和沈子珺没到那种你死我活的地步。而作为师父的沈清书,也依旧健在!
想起这些,江殊殷真的很想问问当初的自己:为什么当初要成日欺负沈子珺,而不善待他呢?
毕竟比起沈清书的师门,沈子珺的确是省事多了!
再看沈子珺,突然冷不丁的被人偷袭,本来松懈的神经瞬间紧绷!可一听到身后人的声音,他不免微微睁开眼睛,连一向平淡的声音,此时此刻都微微发着抖:“江江,江殊殷?!”
江殊殷在他身后歪歪头:“对,就是我!怎样?想不想我?”
紧接着不等他说话,江殊殷又掷地有声道:“你一定是想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出幻境!
第142章 回家
“你……”沈子珺见到他, 一向冷峻的面色突然有些抽搐,像是很激动, 激动到紫色的眸中,都隐隐泛着泪光。仿佛下一刻,就会狠狠将他抱入怀中。
可他激动惊喜的面庞, 又带着浓浓的敌意,就连嘴中的牙齿, 都恨得咯咯作响,犹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几乎叫江殊殷怀疑, 只要他敢微微一动,那么他就敢提起剑一剑刺来!
水色的唇轻轻动一动, 沈子珺的声音带着些颤意和恨意:“你居然——还敢回来?”
看着他如今的模样, 江殊殷心中无比复杂。曾经虽与他的关系不是很好,可到底两人是一同长大,也到底是互相陪伴了彼此的成长道路。
因而若说对他没感情, 那一定是假话……
更莫提,昔日,是江殊殷一直让他背负着, 逼自己走上那条路的罪魁祸首。
所以沈子珺:“对不起。”哪怕, 这只是幻境中的他。可江殊殷确实欠他一句对不起。
“呵。”听他冷不丁的对自己道歉, 沈子珺差点连手中拿着的剑都拿不稳, 身子轻轻的晃一晃。他一手扶上自己的额头,像是累极了一般,明明还想与他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僵硬的岔开话题, 语态冷傲且责备的道:“江殊殷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能对师父说出那样的话?”
虽回到了坠云山,可江殊殷只大概猜到此时的时间,该是他已经离开坠云山以后。可到底离开了多久,又或者经历到了哪里,江殊殷是无法判断出的。
沈子珺宁肯憋着与他的私人恩怨不说,去扯别的什么,便足以见得,他现在说的问题,至少在他自己看来,是比他与江殊殷的个人私事还要重要的事。
毕竟他这位师弟,从小话就少,至于废话更是少。便不会在这样的关头,还会与他闲聊的。
听他提到沈清书,江殊殷自知从小他对不起他的事就多如牛毛,便也不能很快就能知道他在说那句话。
幸甚!沈子珺许是气极了,没太注意到他游离懵懂的表情,否则今日是没完了:“你竟然敢跟师父说,此生都不再见他!还大言不惭的说,除非时光逆转,天地翻移!江殊殷我很怀疑你说这话时,究竟有没有带脑子?有没有想过,你对全天下发下这种誓言,他会有多难过?你是疯了吗!”
——居然是这句话!
江殊殷浑身一僵,如果是这句话,那么沈子珺骂的确实是对的。
当年的江殊殷,一定是没带脑子,亦或是疯了才会说出这句话。
可现在想来,当时他说出这句话时何尝不是痛彻心扉?毕竟那时的他,还不曾经历过后面的风雨,只是一味的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甚至,还从未想过,要主动去真正了解过沈清书。
想起沈清书,江殊殷一开始的担忧,再次浮上心头,心中更是几乎把自己从头到尾骂了个彻底:“那他…他,怎样?”
听他声音与方才的大为不同,继而似乎想起他当初头也不回独自离去的原因,沈子珺沉默一会,好似是在隐藏自己的情绪,轻轻将眼睛闭上:“当年,师父知道你跳下残崖后,急得从南翁处慌忙赶来,之后便是彻夜不休整日整日的带人找你。可找了一日又一日,找了一年又一年,都不曾找到你的下落。我记得你跳下残崖后的第三年,那时漫天都下着倾盆大雪。也就是在那个冬天,师父生了很重的一场病。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沈子珺声音微微哽住,闭上的双眼突然睁开,恶狠狠的盯着江殊殷:“昏迷中他一直都唤着你的名字……江殊殷!你可知为了找你,师父甚至去到了残崖崖底!你说,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让他知道,哪怕你不回来!”
江殊殷指尖微微颤着,两眼发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子珺却不愿放过他,继续道:“后来你回来了,西极之首啊,好大的仗势。”他说这句话时,声音有些沙哑,有些讽刺。
“知道你还活着的时候,师父是最高兴的一个。哪怕你依旧不见他,也没有对他说任何一句话,可他仍旧抱着你还会回来的愿望,在坠云山,在你的屋内,每天都在等你!直到你对全天下说出,你再不踏入坠云山,与他此生再不相见的话!”
兴许是想起曾经的那些,沈子珺情绪愈发激动起来,最后索性扔下自己的剑,狠狠的揪着他胸口处的衣裳,使劲的晃了晃,像是要把他晃醒一般:“你当时在想什么?你是不是疯了?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话!”
“江殊殷啊,这世上或许是有很多人对不起你,可沈清书也是你最对不起的人!”
被他揪着胸口处的衣裳一连番的晃了又晃,江殊殷像是真的被他晃醒一般:“是啊,纵使这天下很多人都对不起我,可江殊殷最对不起的人,却是沈清书……”
默默将这句话在心中念了几遍,沈子珺又道:“还有!昔日冯融对你动用私刑,将你折磨的遍体鳞伤,在你跳下残崖后,师父不顾外人的看法,持剑替你杀了冯融!江殊殷你自己说,你当年一声不发,连见也不见他一面就跳下残崖,可知他一直在坠云山等你回家?”
听到这里,江殊殷整个人都是骤然一颤。恍如有一把巨大的锤子猛然砸上他的心头:“你说什么?冯融是师父杀的?他不是,不是……”
沈子珺淡淡一笑:“冯融好歹也是千刀门的门主,而你当时又是处在情绪极不稳定之下对他动的手,所以你觉得你的那一剑能将他杀了吗……”
后面的话,江殊殷一句也不曾听到了。
他现在只知,冯融是沈清书所杀的。
也就说当年,不论世人是如何所说,如何所看的,沈清书都一直是站在他这边,从未生过他的气。
而他——心头猛地颤一颤,江殊殷突然将沈子珺一把推开,而后转过身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的向着沈清书所在桃林飞奔而去!
师父,师父!殊殷错了,殊殷真的知错了!
并且是错得离谱,错的可笑……
坠云山的桃林,粉色桃花尽舞。犹如雨点般摇曳坠落。
当江殊殷像一个凡夫俗子般蓦然闯入,看到周围的景色时,不禁吓得心头直跳,眼睛都睁大几分——这里竟与他曾经做过的那两个噩梦,一模一样!
同是漫天的桃花,同是满树的风铃,同是,风铃上的字字思念。
抬手轻轻托起一枚随风摇曳的风铃,那风铃之下如梦中一样,悬着一块小小的木牌——君可安。
君可安。
君可安?
视线触及这小小的三个字时,一向坚强邪魅的男子,刹那间痛声哭出!
蹲下身子强行将抽泣声压低,江殊殷将那小木牌从风铃上扯下,深深捏入自己手中。最后站起身狠狠抹一把眼泪,便果真在这片桃林最大的一棵桃树下,看到了那抹雪色的影子。
暖风悄过,满树的绯红便纷飞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