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师是条鱼(78)
与方寒道别之时,方寒虽有不舍,但终究是不曾阻拦。
已近深秋快要结束的时候,处处是萧瑟刺眼的枯败与深红。江殊殷依旧是一袭如墨的黑衣,立在天与地之间威武的似一尊战神。
也不知最近什么原因,沈子珺对他的容忍度有所提高,没有再像往常一样,处处与他针锋相对。
对于这一点,江殊殷算是失去了一个乐子,而沈清书则算是受益最大的人,毕竟不用夹在他们之间,于他而言的的确确是松了一口气。
与来时不同,此次出行三人间和平了不少,总是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和平。
许是就快要到大雪封山的时候,人们心中的烦躁也被吹来的寒风拂去,变得懒怠起来,也就不是那么容易发怒。
又行了数十日,江殊殷三人终于来到谢黎昕信上提到的位置,此处尽是飒飒枫林,每每冷风一过,总会像是雨天一样飞洒出万千的枫叶。
这出景象壮丽而凄美,仿佛从天而降的血雾,用那妖艳的色彩妆点起凡世之间。
数千枫叶中,一人高高而立。
他身着一袭鲜红的衣裳,站在高高的巨石之上,俯瞰这浩瀚多姿的风景。
又仿佛静候多日,在微凉的秋风中等待着谁,亦或是思考着什么。
当他发现立在红枫中仰头看着他的江殊殷等人时,合上眼似乎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似突然间放下了什么。当他再次睁眼时,他的眼里是一片笑意与轻松。
与他对视片刻,谢黎昕足尖一点,犹若一叶飘落的红枫,轻飘飘的从巨石之顶下来,向沈清书与沈子珺行礼:“浅阳尊,沈峰主。”
沈清书与沈子珺还礼,他又道:“这些日子让你们担忧了,对不起。“
沈子珺紫色的眸子在他四周扫了一圈:“怀君呢?”
谢黎昕朝后看一眼:“他就在那边。”闻言沈子珺微微放心。
江殊殷若有所思的拍拍谢黎昕的肩:“黎昕啊,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正道占领了西极必经之路的烬亡山。”
谢黎昕抬眼:“这么说,回西极的时间,可能会延后了?”
江殊殷一笑,笑容中多有自负狂妄的韵味,就仿佛一个君临天下的霸主。微微昂首,他精致的面庞被红枫衬托出几丝幻美,叫人一下移不开视线:“你觉得我定下的日子,可能会有延迟吗?”
谢黎昕会意,微微垂眸:“那……你派谁去了?”
江殊殷道:“肖昱很多年不曾活动了,而回西极的日子绝不能拖,故此便让他将那些正道之人一网打尽吧。”
谢黎昕漆黑的眸,看看他身侧的沈清书,沈清书自始至终都垂着眉眼,不曾有任何的表示。思虑一会,他又看向沈子珺,沈子珺仿佛刚刚知道这件事,听了他的话,俊秀的眉头狠狠皱起,好似有极重的心事一般。
见此,谢黎昕轻轻勾起唇角,语重心长道:“肖昱脾气暴怒,只怕此番烬亡山一战,正道会损失惨重吧。”
幽幽的一句话,像是一滴坠入水中的水滴。
明明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小事物,却偏偏能激起接连不断的涟漪。
沈子珺只觉自己心脏仿佛跳漏了一拍,喉结轻轻的滚动一下,抬头对江殊殷轻轻道:“你到底…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很小,就像似一阵呢喃低语一般。
红枫。
飒飒的飞舞着,在空中打着转。
世间此时此刻安静无比,好似顷刻间突然静止了一般,只能看到无数的红枫轻轻落下。
恍若泼墨的风景中,沈清书也悄悄朝江殊殷看来。
面对几人的注视,江殊殷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骄傲自负,传遍了整个枫林间。
笑容结束,他似乎很开心,邪魅的轻轻道:“你猜猜,若是猜到了,我就告诉你。”
谢黎昕和沈清书会心一笑,沈子珺脸色僵硬,冷冷道:“恶劣至极。”
与之相对,此时此刻的烬亡山。
正道众人慌乱不已——来的竟是肖昱,来的!竟是肖昱!
江殊殷之下的第二大恶人,西极的第二个首领。
正道中人百思不得其解:“江殊殷的的确确仍被封印,是谁,到底是谁替代了他的位置,还能让六恶心服口服?!”
纪元庆道:“西极七恶以实力排名,江殊殷第一,肖昱第二。没有理由,有人竟能超越肖昱之上!且既然西极有新主人,那一百二十年,整整一百二十年,此人为何不上,恶人们又为何离开西极。莫非……连他们也觉得,江殊殷……回不来了?”
烬亡山下,肖昱身跨白虎,手握蛇矛扬声道:“正道匹夫,烬亡山乃我大西极的地盘,若是识相,速速将西极的恶人与烬亡山交出!否则谁敢侵犯我西极的领土,谁敢动我西极的恶人,且看我手中的蛇矛,必将尔等化为白骨,用烈烈鲜血铺平重回西极的道路!”
众恶随他怒吼:“重回西极,荣耀再现,何人敢挡。杀!杀!杀!”
声势威猛浩大,直冲九霄之上!
这一刻飞沙走石,风云骤变,就连天地山河也吓得变了色。
正道之人人数虽不比他们的少,修为也不比他们的低,可惜多是品行端正,谈吐彬彬有礼有理的公子姑娘。他们一向住的是秀美舒适的阁楼闺房,触及的是风花雪月诗词歌赋。
与四处奔波徒劳,命运坎坷,日日过着刀剑舔血,身经百战的恶人一比,那便是空有一身高强的修为,却不知如何运用的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上了战场,那便是凭每次活下来的实力与经验,与长相,与出身的高低贵贱,毫无一星半点的关系。
从前正道总是看不起野蛮凶残的恶人,认为他们毫无纪律,只是一群舞刀弄枪的莽夫。如今再次交锋,才知想要在这险恶的世间凭借自己的本事活下去,靠的就是实力!
仅凭这一点,双方的胜负就已经出来了。
纪元庆等十来位仙首,已然发现不少弟子畏避后退,不禁长叹道:“果然是生在和平的年代,各家各派新出的弟子已经不同往日了。”
话未落音,只见一人慌慌张张的来报:“不好了,恶人们登山了!”
此人话刚说完,还不等众人反应,就见天间突然出现无数的火球,正飞速朝他们砸来!
陈涧芳眼神一变,大声道:“开护盾,开护盾!恶人的第一轮远攻来了!!”
有聪慧机敏的弟子早已开启护甲,另外一些懵懵懂懂的弟子也在他的督促下,陆陆续续的开启。
这一波火球来的淬不及防,仅仅是眨眼一瞬,就从天砸下,瞬间将烬亡山变为一座鬼哭狼嚎的地狱。
诸位世家门派的首领也进入战斗状态,几人在同伴的掩护下,运功打算加固防御。
一人道:“恶人此次前来的将领,除了肖昱也只有几个头目,我们这边仙首颇多,若能加固防御,还有机会能胜过他们。”
另一位家主道:“还别高兴的太早,鬼王肖昱修为高强,昔年仅凭一人之力便单挑众多成名的修士,不也是他胜了。更不要说,从前带领恶人与正道交战,皆是他胜。”
“照这样推算,新任首恶直接点将派遣他来,不就说明是做好将我们一网打尽的准备,另外也能证明,他们离回西极的日子不远了。”
恶人那边的远攻还在继续,然而因为几位成名的修士家主,运功在空中形成一道护盾,那些攻势便被挡在外面,让里面的众多弟子能够暂时缓一口气,救走伤势严重的弟子。
烬亡山原来驻守的恶人们被他们扣下,封了灵力绑在不远处的洞穴中,防止他们作乱,倒也没受伤。
谁想峰回路转,原来囚禁恶人们的洞穴,现在倒成了正道受伤弟子的庇护地。
恶人们看看外面的战况,一个个显得悠悠哉哉,仿佛一点也不担心。
叫正道的好多弟子心生不满:“看到没,肖昱丝毫没有管你们的死活,胡乱攻击。现在前辈们加固了防御,你们的人攻不进了,你们还高兴什么?”
恶人们显得懒洋洋,好似一点也不想搭理他们:“你懂个屁,二爷知道你们会把我们绑到这里,说起烬亡山的地势,你觉得是你清楚,还是他清楚?再有,你们觉得就凭天上那个破罩子,能挡的住?”
众弟子相互看一看,疑惑道:“怎么挡住不?现在你们的攻击不就都被挡在外面了吗?”
一个恶人不耐烦的翻了一个白眼:“你们是真蠢还是假蠢?远攻不行,那就近攻啊!”
他刚一说完就听战场上传出一阵惊呼,众人忙回头看去,只见肖昱身穿战甲,烈烈披风在他身后猎猎作响,狂风吹起他脸颊两侧的发。
他手握蛇矛,似是从天而降,靠近空中那坚不可摧的护盾时,突然捏紧蛇矛对着半透明的护盾狠狠一击!
——顷刻间,坚不可摧的护盾瞬时化为乌有,之余下点点的白色粉尘。
护盾消亡,支持护盾的几名修士灵力骤然受损,吐出一口鲜血。
而肖昱横握蛇矛,单脚着地,唇角挑起一丝冷笑,轻轻的哼了一声,慵懒的开口道:“简直不堪一击。与昔年相比,不知是你们变弱了,还是我变强了。”
第94章 带着师父回西极
“师父, 跟我一起走吧。”与我……一起回西极。
朝沈清书伸出一只手,江殊殷双眸默默注视着他, 有些期待、有些迟疑,似是怕他会拒绝自己。
沈子珺冷冷注视着这一幕,可当他看到沈清书清明的眼底时, 脸上的冷漠忽地一缓,难得露出一抹惊讶的神色:“师父你……”
沈清书轻轻打断他, 虽没有牵上江殊殷的手,却还是答复道:“好。”
此话一出, 不止是江殊殷感到十分意外。就连谢黎昕和沈子珺也是万分惊讶。
硕硕红枫中,沈清书眼帘轻轻垂着, 纤长的睫毛美的易灭。
江殊殷悄看:只见他容颜静好, 眉宇目秀雅致清新俊逸,一头乌发悠悠散在肩头,眉心处红色的朱砂就似漫天的红色枫叶一般凄厉的叫人心间流露出浓浓的不舍。
见到这一幕, 沈子珺像是还要说些什么,可几番欲言又止之后,突然长长一叹, 默默将自己的脸悄悄转过去, 再不言语。
另一边, 谢黎昕一双美目中滑过一缕光芒, 显现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态。
江殊殷心生感动,默默拉起他的手。
也是谢黎昕突然一笑,才打破此时此刻的宁静:“我说, 站在瑟瑟的秋风中干什么,西极的事还有很多,走吧走吧,我们快点回去吧。”
见他至始至终,也不曾提到林怀君,或者准备叫上林怀君一同离去,江殊殷与沈清书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太可思议。
毕竟谢黎昕对林怀君的感情,可以说如今修真界中,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沈子珺轻皱眉头:“你与他出了什么事?”
谢黎昕幽幽一叹,笑容有些悲苦和不舍:“我与他,是时候分开一段时间,都该静下心仔细想想自己内心的感受。”轻轻一顿,他漂亮的脸上,愈显悲伤,似乎非常的无奈:“经历了那么多,他虽什么也不记得,可我已经自私过一次,这一次却再也自私不起来了。”
是以,此次由林怀君自己决定,是去,是留。
两种不同的路,注定是两种不同的结果,离去,他也许能够安安稳稳的过上一辈子。留下,与谢黎昕在一起,或许此路仍旧充满了数不清的艰难险阻,也或者这个决定会遭来无数人的非议。但他们终将会携手,共度那一个个苦难险阻,虽路程艰辛万苦,甚至说不清何时是头,可终究有个同样命运的人,时时刻刻陪伴在自己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