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我此生恁多情(210)
“什么?你再说一次……”戍王自阴影中走出。
木惜迟一心为兰汀伤悼,未曾留意原来有人躲在左近。
戍王抓住年青御医的前襟提起来,“你在骗人是不是?”
他脸上神色近似癫狂,又如同困兽一般透出迷惘。
“你说兰姨是服毒自尽?”
御医惨叫着求饶。
木惜迟命令道:“放开他。”
戍王恍若未闻,盯牢御医,不住地问:“你骗人的是不是?兰姨为什么自尽?她怎么会自尽?兰姨哪舍得抛下我!你为什么在这里骗人,你说啊,为什么骗人……”
木惜迟知道再不阻止他,那御医就会被他撕碎。他送出一掌,扫在戍王脸上,戍王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御医连滚带爬地逃走了。可戍王却久久起不得身,他伏在地上,双眼睁得老大,看着虚空,呆呆的,傻傻的。眼泪汩汩涌出。好半晌,才爆发出一阵伤心欲绝的悲嗥。
“兰姨……兰姨……你竟为了我……竟为了我……兰姨,你不要死……昱儿知错了,你……你不要死……”
戍王万念俱灭,几乎欲随兰汀而去。木惜迟怕他寻拙志,点了他风府穴。戍王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颓然倒下。内侍上前搀扶,用御辇抬入寝宫之中。
兰汀出殡当日,戍王拦棺痛哭。
“让我再看看兰姨,让我再看看她……”
木惜迟默许着由他去。
丧事过后,戍王一病不起,成日昏迷。御医诊不出结果。前廷后宫谣言四起,都传说国君病笃,不日将龙驭归天。
经过这一场变故,木惜迟不可谓不伤心,连叶重阳也叹气连连,
“这小子命里带煞,福寿无缘,怕是身上背着劫。”
短短数日,戍王已瘦成一把骨。木惜迟不愿见他,命七妹带话,看着他醒来,嘱他好好养病。
戍王这日稍省些人事,只当木惜迟已绝裾而去,正是万念俱灰。不想竟还能看见七妹。知道木惜迟没有离开,心才放定。
叶重阳算算日子,该到了天界来请他的日子,于是早早回了菩提道候着。
这次来的人比上一回更加毕恭毕敬,一口一个“神尊”叫着。叶重阳却不领情,瞪着眼道:“什么神啊仙的,我最看不上了。我是佛门中人,不爱你们那一套!”直摆了好大的谱,这才随来者动身。
来到天界,叶重阳大摇大摆地走在甬道上,周围无数人簇拥着。什么规矩尊卑他一概不放在眼里。他身边跟着的学徒却只走旁阶,尽其所能地不引人注目。
及上了阶矶,有三四名宫娥自殿内出来,见了叶重阳连忙跪伏下去。这时里间传来一声咳嗽。叶重阳一顿,听出那是南壑殊,继而很快回头看向身后那个学徒,果然那学徒虽黑帛覆面,看不见神色,可他整个身体如遭雷击,狠狠晃了一下。
叶重阳迅疾伸手替他稳住,飞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这才恢复如常。用旁人能听见的声量说道:“没见过世面的小熊瞎,受人一跪就唬得这样。”
说毕,“哗”一声扯开折扇,潇洒地跨过门槛,大步走入室内。
有宫娥在前方导引,一径来至寝房。只见里满满都是人,南壑殊被簇拥在一团珠光宝气中,面目被映照地莹白剔透,宛若美玉。
天帝满面笑容,端坐一张宽大的椅上,与南壑殊觌面相对。南壑殊则半躺在榻上,欠身答话。
“儿臣犬马之疾,无尺寸之功。劳动父帝垂问,何以克当。”
公主则在榻上,与南壑殊紧贴坐着,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他,将他一只手宝贝似的合握在掌心。宫娥在一旁提醒了好几次叶掌门来了,这才肯丢开。犹自缱绻难舍。
在场除天帝与南壑殊外,其余人都向着叶重阳俯身见礼。就连公主也款款上前福了一福。
“自前次叶掌门开了药方,驸马服用之后,三五日辰光便醒了过来。叶掌门当真医道精湛,着手成春。”
闻言叶重阳昂首傲立,毫不谦抑。那模样和神态活似嫌公主夸得还不够。
天帝也笑着道:“叶卿快不要白站着了,速速给驸马诊脉。”
叶重阳看着南壑殊一会儿,携着身后的学徒走过去。南壑殊虽已苏醒,可面色苍白,神情疲倦。一看就还没大好。许是多时不见叶重阳,南壑殊也盯着叶重阳看了一会儿,最后轻轻卷了卷嘴角,及不可察地点点头,以示谢意。
叶重阳也回以致意,只是他俩都不动声色,旁人丝毫瞧看不出。
公主让开自己的位置,叶重阳坐过去,手搭在南壑殊腕上,凝神细诊。这是一名宫娥捧了两碗茶来款待叶重阳一行。
扮作学徒的木惜迟原本侍立在近旁,手里胡乱理着银针垫包,实则专注听着南壑殊的动静。忽闻有人给奉茶,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忙上前几步去接。不防脚踩在个滚圆的东西上头,滑得他一个踉跄。
叶重阳虽距离木惜迟最近,可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情况。南壑殊却是正对,看见他要倒,忙一只脚踏在地下,支起上身,双手撑住他手臂替他稳住。
木惜迟未曾预备这一遭,登时大惊,触雷一般缩回手,茶碗也教他给碰洒了。
第185章
木惜迟未曾预备这一遭,登时大惊,触雷一般缩回手,茶碗也教他给碰洒了。
在场引起一阵小小骚动。奉茶的宫娥跪下告罪。
南壑殊一瞬不瞬盯着木惜迟被严严实实遮住的脸,整个人白得几乎透明。公主见不妥,生怕他重伤未愈,这一来体内真气走乱,忙上前扶他躺下,拿自己的绢帕替他拭汗。
南壑殊却僵如泥塑,仍看着木惜迟,眼神中有说不出的意味。公主觉察到,顺着他的视线也回头看着乔装的木惜迟,心里被刮擦似的浮起一丝异样来。
众人都手忙脚乱地关怀南壑殊的伤势。公主直瞪瞪瞅着叶重阳,直到从他嘴里抠出“无妨”二字,这才将一颗心放定。
她整顿仪容,回首先呵斥了宫娥,“鲁莽东西,叶掌门与这位尊者是我天族的恩人,你敢笨手笨脚给冲撞了!”
叶重阳弯下腰,自地上捡起一颗珍珠。“哟,这是你们哪位姑娘身上的饰品掉在了地上。好嘛,知道你天族富贵无极,珠宝无数,可也不必往地上撒嘛。”
那奉茶的宫娥本哆哆嗦嗦跪在地上饮泣,满心以为是自己的错处,这下找到个罪魁,忙说道:“一定是从哪个头上身上掉下的,公主命人搜一搜身就知道这害人的奴婢是谁了。”
一语说毕,在场宫娥都忙不迭检查自身,都说不是自己的。
公主怒道:“你侍奉不力,还敢抵赖。本宫必将你狠狠问罪!”说着便命人拖了下去。
叶重阳一早静静看戏,并不发言。这时说道:“一点小事,公主何必动气,原是我这徒儿自己不当心,怎好让旁人受累。”
公主闻言一改严厉面目,换出一副和颜悦色来,向木惜迟道:“请恕本宫不周,恩公可有受伤。”
木惜迟已是失了魂一般,听见问话又是一怔,只好躬身摇了摇头。
这时天帝的御驾已离开,屋内除了叶、木二人,其余都是公主自己宫中的仆役。
公主替南壑殊掖了掖被角,起身缓缓踱到木惜迟临近,温言说道:“怎么本宫看着,恩公似乎目力不佳?”
木惜迟因与南壑殊对面却不能相认,心里已是一团乱麻,听见这话猛地一惊。
公主贴身丫头鸰儿这时也说道:“殿下这么一说,奴婢也觉得恩公似乎不能视物。”
当初木惜迟被剜去双目,毁去真元,乃是六界共知的。公主忽然这么说,难道她已识破了木惜迟的伪装?
“他脸上戴着布帛,本就只能看见脚下一尺见方的路,他又没见过世面,乍见天宫万千气象,吓得路都走不稳。” 叶重阳状似漫不经心,“其实啊,便是真的目盲了又如何,不想看的可以不看,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又转向木惜迟,“嗳,真给我丢脸,你还不老老实实地待着,天宫的人和物什都金贵得很,你别乱闹乱碰,弄坏了我可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