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我此生恁多情(195)
瘦竹竿也道:“殿下说的是,必定来者不善。”
韩朔道:“他们的衣着确实是我国战军的服制,那为首的是末将昔日旧部。”
戍王虽是那样说,可打心底里却十分盼着来者真是援军。听了韩朔的话,不禁萌发出一丝希望。眼睛牢牢盯着那边。
那首领似也瞧见了韩朔。举手示意后方停驻。自己单骑赶来,缰绳一勒,滚鞍下马,向韩朔拜倒,说道:“属下参见将军。”
韩朔忆及旧情,亲自上前双手挽扶他起身。不料对方却不起来,反而在韩朔耳边低语了几句。韩朔当即面目变色,翻身上马,同时大声道:“快走!不是援军!”
简捷的六字,仿若晴空霹雳,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只见对方军队耸然而动,如山压来,也顾不得许多,都忙回身后撤。
那位韩硕旧部因低语告密,被对方看了出来,已遭乱箭射倒在地上。韩硕痛心回眸,大声道:“好兄弟,韩某定替你报仇!”
对面大军中忽闪出个火红的身影,竟是那日在城下言辱木惜迟的青年,号千沧先生者。只见他双手一拢,掌心凭空聚起两团火焰,往前一送,戍王这一边立刻被围成个火坑。
“这……这是何妖法!”
“端王这老贼联合了妖道,要将咱们烧死在这儿……”
“……”
一时间人嚷马嘶。戍王一面大喊:“大家别乱!稳住阵脚!”一面在心中计议出路。他怒视着火墙,将马刺狠狠一碰,胯下的骏马便长嘶一声,朝着火墙撒蹄奔出。马儿虽勇,奔到跟前毫不减速,可这火煞是邪门,如一睹铜墙铁壁,猛地将戍王连人带马撞倒在地。
这一来,可说是走投无路。眼见四围大火疯狂吐着火舌,无柴无薪,却燃得愈来愈烈。
疯胡子痴呆呆望着熊熊火焰,忆及戎马生涯,终是没有痛痛快快纵横驰骋、建功立业过。好容易刚刚的成了局面,眼见就要被大火焚烧吞噬。自己壮志未酬,家中尚有老母,想到这里,不禁喉头干涩,胸间酸胀,想哭却终究不肯落泪。手里死攥着宝剑,看着各人脸上不甘、愤恨、凄惶最终绝望的神色,被烈焰映照得通红,心中痛不可当。忽然“啊——”得大吼一声,挺身向火焰扑去。
戍王拦腰拖住他,“疯胡子回来!还不到穷途末路的地步!”
实则戍王心里雪亮,明知在劫难逃,可他自己是坐纛的,不挨到最后一刻,决不能自乱阵脚。
千沧骑在高头大马上,冷冷瞧着这边,良久漫不经心道:“众将听令,”将手一指前方,“戍王及其党羽意图谋反,罪恶滔天。尔等前去剿灭殆尽。一个不留。”
一个将领高声道:“慢!”说毕,下马来至千沧跟前单膝跪地,“先生明鉴,末将等不见殿下有反意,殿下行军的方向分明是岐国啊!”
千沧睥睨着这人,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单掌聚起一团火,不由分说地向他头顶盖去。可怜这将领头也不及一抬,转瞬间整个人便被烧成灰烬。
众人一见,个个儿被吓得面无颜色。
“谁还要来领教?”千沧声音寒森森的,“若是没有异议,各位快上前建功立业罢。”
“杀……杀杀……”一人哆哆嗦嗦喊出三个“杀”字。余人也渐渐反应过来,跟着喊“杀,杀,杀……”声音愈来愈大,千军万马向那个火圈冲去。只见千沧左右手当空轻轻一拨,火圈豁出一个开口。
戍王也领兵冲出,两军撞在一处混战。
众人皆骑马,独木惜迟坐车。他在车内听得外边动静,心知来了厉害对头,遂呼唤叶重阳出来解救。可叶重阳却说:“覃家孤女的事之后,我就发誓不掺和人间是非了。我不能破了自己的誓。”
木惜迟无法,纵然他早已是灵力衰颓,可如今也不得不拼死一抗。
听见两军交战,忙要掀帘下车,忽闻有人大叫道:“火势下去了。”
又另有人接声儿道:“那妖道似乎在和什么人斗法!”
须臾,又听见:“妖道被擒住了。大家快住手,不用打了——”
能收伏千沧,来人必有些本事。目下险境已解,木惜迟踟蹰片刻,退回车里。又恐有诈,命人将马车向前赶了赶,命疯胡子紧紧贴住戍王暗中护卫。
彼时兵戈声止,只听“嘚哒”清脆马蹄声响。
似乎来了两骑。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来个久别重逢,哦不,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第169章
戍王见来者是两人,都高高骑在马上。一个银盔银胄,另一个只戴假面,外着淡绿披风。二人俱有仙人之姿,器宇非凡。遂大踏步来至跟前,单膝跪地,说道:“多谢二位羽士相救。不知作乱的是何妖孽?”
着披风那人说道:“这妖物真身乃一只红烛,一朝修炼出人形,便来为祸世间。”
戍王见千沧只是被收,并未就戮,于是说道:“既如此,还是尽早诛灭的好。”
那人呵呵一笑,道:“妖物既已收伏,便由我等处置。居士无须牵挂。”
戍王忙道:“自然如此。”说毕,想了一想,抱拳道,“不知二位仙名法号,驻锡何处?改日必定盥手濯足,登门拜谢。”
那人道:“无庙无观,云游四海,我们也不受你的谢。”
戍王还欲说话,瘦竹竿急慌慌跑来说道:“殿下,先生咳血了。”
戍王听了大惊,忙起身飞奔至马车前,掀开帘子探身进去,“亚父,你怎么了?”
木惜迟以袖掩口,已喘作一团。“你……你去……杀了……杀了他……”
戍王大惑不解,“亚父,他两个救了咱们,孩儿……孩儿总不能恩将仇报……”说到“仇”一字上,戍王忽的心念电转,道,“莫非他们是亚父的仇人?”
木惜迟已说不出话来,戍王以为自己猜测不假,遂道:“亚父,他们既是你的仇敌,孩儿便替你杀了。”说着就要下车。
木惜迟忙又叫住,“不,不,别惊动他们……别……”
戍王一直抓着他的手,感到他抖得厉害。
“昱儿。”
“孩儿在。”
木惜迟痛苦万状地摇摇头,“你去……你去向他稽首三礼……”
“这……”戍王不明其意,“孩儿方才已谢过他们。何况孩儿是皇子,他们是云游道士,孩儿如何向他们磕头?”
“快去……别问了……”
“可稽首三礼何等样重大,孩儿此生只对亚父和父皇行此大礼……”
木惜迟别过脸去,不再理他。戍王只得听话,下车走到跟前稽首再三。
那两人坐骑似被他惊了一跳,连连跺着蹄子后退。着披风那人说道:“兀那小子,这是作甚?我们不受你的礼。叫你的兵让开路来!”
自始至终,藏在银盔后的那人未说一字。自幼在宫廷长到十五岁的戍王早看出眼前二者的主从关系。
他站起身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银盔男子,沉声说道:“可否请羽士以真相示人?”他想看一看这个令木惜迟言行颠倒的人究竟有一副怎样的面孔。
“放肆!”着披风那人叱道。
瘦竹竿又一次带着木惜迟的指令过来,低低附在戍王耳根儿下说了一句。戍王微一沉吟,站起身来,大手一扬,兵阵向两边分开,从中让出一条路来。
银盔男子率先驭马前行,经过木惜迟的马车时,他似乎略略扭项朝那边望了望,那样子似乎在检阅着什么,但也未作停留,仍是径直地去了。
待远远离开了戍王的军队,两骑停在一个山岗上。
“想不到咱们班师回程的路上竟顺手收了一只妖孽。主上,这红烛精怎生处理方妥?”着披风那男子笑着摘下脸上的假面,赫然竟是苔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