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我此生恁多情(154)
木惜迟仍是一脸期待地瞧着小皇帝,像是定要他夸一夸这场雨不可。
小皇帝也看出来了,尽管不明白为什么,可还是顺着他的意思说道:“这场雨的确及时,解决了粮田生计大事,免除了百姓迁徙之苦。”
木惜迟闻言得意地晃了晃脑袋,他为了这场雨可谓煞费苦心。当日花影一语提醒了他,想到用啖稽镜将各地的云团都采撷了来,投在雍州上空。这招还是当初天族太子教给他的,那时候只知道用来玩耍极妙,没承望就派上了大用场。
木惜迟还生怕雨水不够,一连忙活了好几日,用云团厚厚地将雍州城团团围住。亏得花影提醒他留神,不要转旱为涝,弄巧成拙了。木惜迟听了有理,这才罢休。
心里还在得意,木惜迟又马上想到了另一件事,问小皇帝道:“陛下,那时候,你让我骑马先走,敢问马儿共几匹?”
小皇帝道:“唯有其一。”
木惜迟:“啊?为何不多多预备了?”
“马匹一多,必不能相容,若蹶踹起来,闹出动静,恐引人察觉。此其一。其二,孤一人一身,仅需一骑便能突出重围,难道还留下马匹给追击的敌人么?”
木惜迟急道:“可当时您让我骑这唯一的马离开,您自己怎么办呢?若是到了危急关头,岂不是走不掉了!”
小皇帝不答。
木惜迟:“所以您是将活命的机会让给了我么?陛下,您不要自己的性命了吗?”
“你无辜受累,孤绝不让你犯险,至于其他的,以当时的情况来看,也无暇顾及了。”
闻言,木惜迟内心震动不已,一时间既狂喜又自责。忙走下地磕头道:“漆迟多谢陛下爱护,我任性妄为,险些酿成大祸,求陛下责罚!”
“孤没有怪你。”小皇帝拍拍他肩头,“快起来。”
木惜迟含着两包儿泪起身,一眨眼,两大颗金豆豆掉下来。
“陛下,您对我这么好,我真的好感动。今晚就让我伴着您安歇罢。”
“不必。”
“我保证……”
“不可。”
“我一定……”
“出去。”
“呃……”
行罢。
一月后,御驾回京。韩朔作为擒获淮王的首功之臣,亦伴驾随行。
回到帝都,小皇帝设宴单独款待韩朔,礼遇颇高。木惜迟嘴馋那一桌好菜,缠着也要赴席,小皇帝拗不过,便许他做陪。
席间韩朔先禀报了淮王谋逆案查证的进度,“淮王已被下狱,且供认了一十八条罪状。牵涉帝都及地方大小官员共计六十余人。目下仍不断有旧案被续翻出。”
小皇帝点点头,“你做的很好。”说着执壶替他斟酒。
韩朔忙擎杯起身,口说不敢。
“咦?”木惜迟在旁皱眉,作不解状,“韩将军,您是领军打仗的将领,怎么还管查案的事啊?”
韩朔一怔,随即干干地笑了两声,说道:“是刑部报与下官的。”
“哦?”木惜迟将嘴里的菜囫囵咽了,放下筷箸道,“如若我没记错,刑部乃皇权直属部司,并非由您韩将军统辖罢?何以他们不来向陛下汇报,反倒报与您了呢?”
韩朔手微微一抖,酒水泼洒出去一些,“许是闻知下官要入宫陛见,因此才找到下官代为呈报。”
“岂有此理!”木惜迟将桌案一拍,“他们竟敢支使大将军!陛下,您可要严惩这些眼里没主子的混账东西。别让韩将军受委屈了。”
小皇帝面上不见一丝波澜,也并没有理会木惜迟,只是噙笑给韩朔搛菜。
韩朔忙执碗接了,才又落座。
席间静了片刻,韩朔愈加心孤意怯,忙找话来打岔。“臣长年领兵在外,与舍姊已多时未见。不知姊姊她近来可好?”
小皇帝道:“皇后很好,今日宴罢你便去凤仪殿给她请安罢。”
韩朔:“谢陛下隆恩。”过了一会儿,又笑道,“舍姊入宫已五年,至今未能替陛下诞育皇嗣。看来今日,臣要向舍姊进言了。”
木惜迟不禁被酒呛了一下,心里想:“陛下才多大啦,身子骨儿还没长好,你少叫你姊姊来祸害!”面上却学着小皇帝的样儿,隐而不露,反而笑着道,“韩将军,你面前那碟子豆腐是我的心头爱,奈何相离什远,烦请您替我搛来可否?”
韩朔不知木惜迟语带机锋,以为他认真请自己替他搛菜,忙欣然应诺。谁知豆腐嫩滑无比,拿筷箸一夹,立即便断为两截。韩朔又搛另一块,仍复如斯。不多时已急得满头大汗,一碟子豆腐却叫他夹了个粉碎。
韩朔自知失态,低头抱拳道:“陛下恕罪。臣是个粗人,手脚笨,弄坏了陛下的佳肴。”
小皇帝笑说无妨。
木惜迟啧啧嘴,故意叹口气,道:“将军倒不笨,只是心太急了些。您是气度恢弘的沙场悍将,却如何不懂这欲速不达、适得其反的道理?”
韩朔这才听出他话里有话。登时紫涨了脸面。
少刻,那碟碎豆腐被撤下,又换上新菜。木惜迟执壶把盏,殷勤妥帖,又搜罗些笑话儿逗小皇帝开心。独独把个韩朔晾在一旁。
这韩朔便有意找补先前过失,亦且想重提自己勤王之功。于是说道:“陛下此去雍州,一路艰险。只因缺少得力护卫随行左右。不若由臣自麾下抽取一支精良战队献给陛下,充为御前侍卫。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小皇帝还没答话,木惜迟一叠声说“不必”。
“韩将军未免操心太过。陛下身边有我足矣,您就放心罢,往后我再不让陛下受一丁点委屈。”
韩朔笑道:“漆公子说的孩子话,好比雍州那般千钧一发的关头,如何被公子以‘委屈’二字轻巧揭过?次则,公子方才说有你就够了,更是笑谈。”说着,将木惜迟上下一打量,“恕下官直言,就公子这个身子骨儿,恐怕一阵风就吹倒了。倘若遇上险情,可不是靠嘴上功夫就能救驾的。”
木惜迟“嗤”一声,“我的嘴上功夫可不为救驾,而是伺候圣驾的。”
韩朔反应了半日,忽然黝黑的脸上腾地红透,“你你你……”
小皇帝还不懂,困惑地看着两人。
木惜迟心里痒痒的——
嗯,留着往后伺候,如今还没得手……
小皇帝指着一盘牛肉道:“韩卿,尝尝你家乡的水牛肉。”
韩朔知道小皇帝茹素,这盘肉是特特为他预备下的,因此心中得意。忙谢了恩,伸箸去搛牛肉。谁知木惜迟也同时去搛。两人的箸子在半空碰在一起。
韩朔但觉一阵酸麻自持箸的右手虎口窜至大臂,只听“当啷”一声,筷箸脱手砸在盘子上。
韩朔愕然抬头,木惜迟兀自闲情自若,两人不过相离几许,神态断乎作不得伪。
韩朔犹在纳罕,便要去桌上拾箸。木惜迟一支箸斜刺里飞出,正击在韩朔手背上。
饶是久经沙场,韩朔仍不由“嘶”一声呼痛。
“啊呀,我怎么连箸子也拿不稳,误伤了韩将军,还请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则个。”
韩朔盯着自己发青的手背,目光几乎一寸一寸挪回到木惜迟一派天真烂漫的脸上。心内不禁想道:“阿姊信中提起此人,每每如临大敌。以为不过是争风吃醋妇人见识,今日一见,此人敏锐犀利,且功夫深厚,绝非等闲之辈。”
“公子,不好了……”
木惜迟午睡后正在醒盹儿,丫鬟兰汀急慌慌跑进来。
“又什么事这样失惊打怪的?” 木惜迟打着哈欠问道。
“公子,您怎么还睡得着!今日午膳后,那个韩将军就进了皇后宫里,不知道向皇后怎样告您的黑状呢!”
木惜迟不以为然地剥了个栗子,“我这个形象在皇后那里还不够黑么?还怕他告什么黑状。来,分你半个吃。张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