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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184)

作者:饭山太瘦生 时间:2024-02-26 11:04 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美强惨 宫廷侯爵 古代幻想

  周鸾对荀靖之说:“郡王,我从小身体就不好。我小时候有些娇气,家中大人也照顾我,我便吃得十分精细,我祖母曾开玩笑说我是吃玉粒金波长大的。我小时候在毗陵养病,我祖母怕我不吃东西,每顿饭要厨娘炖十几条青鳞鱼,只为炖出一小碗鱼脑,让我吃一口,补一补身体。我吃鱼脑都吃得厌烦了。我记得,有一天,我在自家老宅里散步,家仆和我说前面不能过去,我的骄纵气跑了出来,偏要过去,过去了才发现那是下人住的地方,他们在那里搬新捕回来的鱼。”
  周鸾说着,捂唇咳了一声,回忆着说:“那里很臭……”他首先回忆起的是气味,他说:“我看见干活的下人身上皮开肉绽,伤口流脓,他们浑身散发着恶臭,呆愣愣的,和木头做的一样。他们看我一眼,眼神呆滞,我被吓得大哭了起来。我问家仆,我们家怎么有这些脏东西,家仆说他们是干粗活的,不过是一群畜牲,没了他们,没人干粗活。我说我不要这样的人在我家里,也不用他们干活,他们太脏了,我要家仆把他们都赶出去。再过几天,我去看时,发现那里果然不住人了,我稍稍安了心,觉得家里少了一些脏东西。”
  荀靖之等着周鸾继续讲。荀靖之听说过江表门阀田连阡陌,门阀子弟不可能亲自种地,所以家中总是畜有做苦力的下仆,下仆不可赎身,一日为奴,终身为奴,如同牛马一般被主人役使——周鸾提起自家有这样的下人,本身不是什么新鲜事。
  周鸾说:“那时北方出现了尸疫,我父亲恰好回毗陵看我。我问我父亲尸疫是什么,我父亲说,人如果得了尸疫,就会变成活死人,我那时突然害怕极了,觉得我前几天在自己宅子里见过的下人就像是活死人,我心想尸疫已经传到我家了,吓得晚上不敢睡觉。第二天我发了高烧,在病中不得安宁,总是梦见那群肮脏的下人,我醒了之后,要家仆带我去我家宅子里到处找一找,我怕那群下人还藏在我的家里。他们果然还在我家里……家里要留着他们干活。我不许他们住在原来的地方,他们被迫搬到了谷仓附近,住在棚里,活得不如猪狗。”
  周鸾将家中肮脏卑污的下人与狂尸联系在了一起。尸群到底意味着什么,韦衡曾经问荀靖之,尸群到底意味着什么——荀靖之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那念头转瞬即逝,逝去得快得他能没清楚抓住。
  他那逝去的一念中包含着这样一种想法:那群下人不是尸群……尸群能向人复仇,而人不能。尸群意味着什么,尸群是否意味着在下位者向在上位者的复仇,或许意味着人和人之间的血仇。
  周鸾说:“郡王,后来我读佛经,知道了‘供养’这个词,我没有功德,而受人供养。我吃的鱼脑,用的是下人们捕来的鱼做的,他们吃不到自己捕的鱼,还要被我厌恶。郡王,我没有我哥哥那样的傲气,我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长得普通,才德平平,我只是觉得很愧疚——人人有血有肉,众生一切平等,我没有功德才华,不该受人供养。我害怕住在我家,郡王,我害怕自己在家中不劳而获,敲骨吸髓,要人供养。”
  荀靖之问周鸾:“凤友兄信奉佛门?”
  “不、不。只是偶尔听僧尼讲经罢了。郡王,其实我做不到不受人供养,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在宅中花园里种了半亩地,只耕这半亩地,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我是个不称职的官员,我知道自己尸位素餐,可是我又死死抓着这个官职,靠着俸禄过活。”
  荀靖之说:“凤友兄有德。君子在位,即是有德。”他问周鸾:“不知道凤友兄在地里种了些什么?”
  “我带郡王去看看?”
  “好。”
  “郡王别笑我就行,我种地种得不好。”
  周鸾带荀靖之去看自己在宅子花园里辟出的田地。周家的后花园里没种什么名贵花草,一边是竹林,长着森森绿竹,另一边一半是一块田地,另一半搭了蔷薇架,养着蔷薇。
  蔷薇架上挂了两个竹片做的风铃,风过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很好听。
  田地的一头长着一棵杏树,周鸾说那棵杏树很能结子,结的是白杏,气味香甜,吃着一般。他给荀靖之指了指菜地里种的东西,告诉他那里种的是葫芦、这是种的是青豆……其实荀靖之能看出来周鸾种了些什么东西,他自己也种过地,虚白散人在堂庭山种地,荀靖之有时候会帮师兄给菜地锄草、浇水。他不是五谷不分的郡王,他亲手摸过泥土,听见过蝼蛄的叫声。
  周鸾说:“郡王要不在我家吃一顿饭吧,我让人挖几颗嫩笋,再从地里摘一些新鲜的菜。”
  荀靖之说:“多谢。”
  周鸾在自己的田地里搭了架子,种了葫芦。荀靖之没有种过葫芦,他忘了是谁曾经和他说葫芦花很好看……他只模模糊糊记得,有人曾告诉过他,葫芦开白花。他问周鸾:“凤友兄,葫芦几月会开花?”
  周鸾说:“六月。”
  周鸾家里的仆婢不多,荀靖之和周鸾说话时,曾给荀靖之开门的老仆走过来告诉周鸾,裴昙回来了。
  周鸾点了一下头,示意那老仆自己知道了。
  他忽然对荀靖之说:“郡王,昙姐拿我当弟弟看。”
  荀靖之不知道怎么接他这句话。
  周鸾说:“我生病了,昙姐照顾我,我很高兴。可是我怕自己在拖累她。”他说:“郡王,那夜在您的府邸中夜谈,我真的很高兴,我听昙姐讲起郢州的事情,知道了她在郢州过得怎么样。郡王,您是君子,我哥哥不理解,但我知道。”
  荀靖之拿裴昙当一位长姐。裴昙有文才,在郢州时,荀靖之的公文大都是裴昙写的——荀靖之不需要亲自给下属写公文,而他的长史崔涤不擅长写公文,因此裴昙写了大部分郢州长官发给下属的公文。
  周鸾在意裴昙吗?荀靖之向周鸾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恕我冒昧,凤友兄,你为何与昙姐成亲?”
  周鸾咳嗽了两声,问荀靖之:“郡王想听到怎样的回答?”
  荀靖之说:“凤友兄的真心话。”
  风吹树叶,叶子发出声响,周鸾只说了一句:“不是为了我的官职。”
  不是为了他自己的官职,那是为了什么。为了周家的官职和荣宠、为了裴昙、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裴昙拿着一件周鸾的外袍走了过来,对周鸾说:“怎么不在屋子里,当心吹风。”
  周鸾笑着说:“这不是等昙姐来找我嘛。”
  作者有话说:
  周鸾:为了种地的自由。(bushi


第137章 真影1
  骄纵矜贵
  崔琬是崔家子弟,又是哀太子的外甥,年纪轻轻已官至正六品——他个矜贵人。可是他说柏中水很矜贵。崔琬曾对妙娘说柏中水很好看——“姿容实在俊美,一身骄纵矜贵,挑眉的时候,无人能比。”
  荀靖之见到了柏中水。在见到柏中水之前,他已听说了柏中水的骄纵矜贵。
  二月中旬,荀靖之拜访了周鸾几次,陛下听人说荀靖之已经能出门走动了,于是在二月十六那天叫了自己的这位外甥来宫中陪自己吃一顿饭。
  傍晚时,天色尚未转暗,荀靖之从宫城北面的大通门进宫。进宫时,荀靖之在宫外的路上遇到了一辆出宫的车轿,轿子用两匹五花马拉着,好马身披孔雀羽织锦障泥,轿子以珍珠作帘,络着珠玉流苏。荀靖之骑在马上,和那辆车轿擦肩而过,经过车轿时闻到了新鲜橘花的香气。
  他以为轿中坐的是一位贵人或公卿夫人。
  进了宫门之后,荀靖之下了马,将马交给家仆,和陛下身边一位姓钟的宫监一起华林园走。宫监陪荀靖之走路,和荀靖之闲聊,问荀靖之有没有遇见柏大人,荀靖之说没见着——他没见到谁骑在马上走过去了。宫监说柏大人乘了车轿,没有骑马。
  荀靖之这才想起来自己遇到过的车轿,问宫监:“柏大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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