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不正经(23)
“弟子?”殷停指着自己鼻尖,上上下下踅摸全身,把每一条内兜都掏了一遍,“什么也没有呀。”
“法力,”掌门说道:“待你接引灵气入体,运转大小周天,炼化出第一丝法力之后,带着自身印记的法力,便是开锁的钥匙。”
“除了你本人的法力,任何法力接触到相合印,皆会……”掌门摊开手掌,浮现出一颗靛色光球,一缕肉眼可见的墨色灵气钻入光球。
不同色的灵气在光球内争伐,挤压,嘭一声巨响,光球炸作漫天雨丝。
雨丝打在殷停眼睫上,他缩了缩脖子,似乎看见了自己被炸成烟花的可怖景象。
掌门手一拢,四散的雨丝倒流回到他的手中构筑成光球,一拂袖,光球和雨丝都消失无踪。
“待你修出法力,打开相合印时,我和你师父会在一侧帮你护法。”
殷停感激涕零,真心实意道:“谢过掌门!”
掌门笑了笑,说:“于公我是掌门,于私我是师伯,自该庇佑门下弟子。何况,我也想瞧瞧那褚寂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褚寂应当就是他见过的褚洄舟,听掌门话里语气,似乎对褚洄舟颇为了解。
殷停不禁疑惑道:“掌门知道褚洄舟?”
“仙门中少有人不知道他,”掌门说道:“半年魔教再开七杀令,缉拿前圣子褚寂,死生不论。”
“魔教视姜国为禁脔,而那褚寂将太平成万数活人抽魂炼魄,魔教暴怒,一连遣出三位法王追杀他,却仍被他逃脱。”
“如今魔教已沦为整个大乾的笑柄。”
说着,他眼角下撇,长长叹了口气,说:“修士争端,何必祸殃凡人。”
掌门的话不断在殷停脑海中回响,对魔修得狠辣无情,视人命为草芥,他感到说不出的严寒刺骨。
褚洄舟,不,褚寂,他狡诈巧言,心思诡变,但殷停既没有被他愚弄的愤怒,也没有更多的正义去谴责他的行为,哪怕是在心里,他只是由衷地感到恐惧。
沉默。
半晌,殷停终于从严寒中找回了说话的能力,他取出怀中金铃,递给掌门,说:“掌门,这是当时祝师兄暂时交给弟子保管的东西。”
“这金铃中突然射出一条小蛇,几乎要了弟子性命……”
掌门的目光停驻在金铃上,“是忆之救了你?”
殷停点点头。
“难怪……”掌门叹了口气,将金铃推回给殷停,“既然是忆之给你的就好生收着,至于是何人想对你下手,我有些眉目,却不能告知你。”
掌门语气中带着歉意,“不过我以掌门……”
殷停急忙出声打断,“师伯,弟子都明白。”
说到在铃中下暗手的人,即便掌门不说他也能猜到八九分,唤生是祝临风给他的,而在此之前,唤生却是祝临风祖母送他的。
这是处在明面上的人,他心里最担心的是,暗处的人。
思及此处,他忍不住想,掌门呢?他清不清楚?
然而,下一刻,掌门给了他答案。
“你切记,与忆之这段因果,万万不可告知旁人。”
果然如此,掌门知道,不仅知道,在某种意义上,他们是站在一起的同伴。
殷停感到说不出的轻松,好如卸下千斤重担。
“门中只有四人清楚此事,”掌门看着他,安抚道:“我知你忧虑,确实有极端之辈,察觉到因果所在后选择杀之而后快。”
“然而,如此行事来日必定后患无穷,我闲隐门中,从不采此做法。”
这话殷停全信,或许有部分是真的,掌门本人确实不想采取暴力手段,但其他人呢?像那位不知名姓的祖母。
掌门似是瞧出了他的疑虑,安抚道:“那位尊者再不能动手。”
殷停注意到他的用词,不是不会,而是不能。
正犹豫着要不要追问,掌门却叹了口气,“何尝不是孽报,本该催你性命的千蛇咒被忆之引到了自己体内,再加上天平城中的白诅……”
“麻烦精受伤了?”话一脱口,殷停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觉得自己不该如此替祝临风担心。
但本能却背叛了他,真切的忧虑和焦急做不得假。
到底为什么?殷停陷入沉默。
掌门后来的话他一句未曾听清,幽魂般跟着引路的童儿出了石殿。
反反复复他都在思量一件事,自己莫非有隐藏的受虐癖?
直到闻到阵阵浓郁的桃花香,殷停才回过神,入目是密密匝匝结成团的桃花,往下看,地上也铺着一层落花,厚度淹没脚背。
童儿将他带到了一处桃林前,躬身道:“殷师兄,此处是余明师叔道场——入芳菲,师弟就送到此处了。”
说完,不等殷停客套,童儿消失在转角。
殷停茫然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往何处下脚。
这时,一道熟悉的惊呼,夹杂着几声纷杂的咕咕声从桃林中传了出来。
换了身干净衣裳的姜太平被一只通体雪白,额生珍珠的肥鸡撵着逃出桃林。
他身上,头上,都挂着几根鸡毛,望见站在不远处的殷停,他眼睛一亮,像看见救世主般,连跑带跳地奔向殷停,藏在他身后,可怜兮兮道:“殷师弟救命!”
杀气腾腾的母鸡,扑棱着翅膀也朝殷停袭来,顾不上自己怎么就被降辈分成了师弟,殷停手忙脚乱地抬手挡住脸,接着随手折断一只桃枝,和母鸡厮杀起来。
最终,手臂被啄得青紫的殷停终于在姜太平的协助下成功拿下了母鸡。
往后拧住母鸡翅膀,他喘着气,问姜太平,“我怎么就成了师弟?”
没出几分力的姜太平喘得更厉害,缓了好半晌,才捂着岔气的小腹,
“师父……咳咳……师父说……我比你先进门,按理我……”
“这么算不对,”殷停严肃道:“我比你大上许多,怎么当师弟,按岁数,你该唤我师兄才对。”
姜太平成功被他绕了进去,乖顺道:“殷师兄。”
殷停气顺了,摆着师兄的架子,说:“再喊一声,”说着把母鸡塞进他手中。
姜太平举着母鸡和它大眼瞪小眼,母鸡眼里凶光毕露,猛地一下啄在他鼻尖上。
这下见了血,姜太平手吃痛,手上一松,鸡寻着机会跳开跑了。
翻飞鸡脚拨起地上桃花。
“殷师兄,鸡跑了!”他惊呼。
殷停和他对视一眼,拔腿撵了上去。
“在你那边,赶紧拦住!”
……
鸡晕了,人也瘫了。
殷停和姜太平齐齐躺在地上,中间放着那只异常凶悍的母鸡。
地上是厚厚的桃花,倒不觉得硌人。
“殷师兄,师父说他出去喝花酒,明日回来,叫我们待在林中,收拾这只鸡。”
“他,不,师父真这么和你说的?”殷停撑起半边身子问。
姜太平蹙眉想了想,说:“师父确实是这么吩咐的。”
世人说,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想错的外号,世人诚不欺我,殷停暗赞自己看人的眼光毒辣,他那今日刚认的师父,果真是个酒蒙子。
“师父还说,给他留两只鸡腿。”姜太平补充道。
殷停嘴角抽搐。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殷停忍不住胡思乱想,他一时想,有了掌门的保证,日后再不用担惊受怕,一时寻思和麻烦精之间到底是段什么因果,该怎么去了结,最后他想,千蛇咒,白诅……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半梦半醒时,他发现自己正睡在一桃木床上。
侧身看去,同一高度的书案上放着盏风灯,昏黄的光线晕染出几分宁静。
他取出金铃,呆呆地看着,晃动手腕左右摇动,耳边响起金铃清脆的吟唱。
一下又一下,他反反复复晃动金铃,就如它的名字一般——唤生,他终于唤来了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