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不正经(21)
“距今最近的一只外魔,是千二百年前的尸面魔人——朱幸。”
“朱幸原是药王谷一名普通弟子,某天他却被外魔夺舍,从此之后性情大变,为人睚眦必报,且妄自尊大,口中兼有疯言疯语,称自己为穿越者,天生主角。”
“他将小有争执的师兄满门赶尽杀绝后,抢走药王谷仙器渡人琴,逃出药王谷和魔道鼠辈沆瀣一气,成为为祸一方的尸面魔人。”
“后被逍遥剑宗掌教真人斩杀于菡萏城。”
“药王谷之祸,实为疏忽大意导致,妄众道友切记,外魔乃修士大敌,不可姑息,不可仁待,不可养虎为患。”
“这朱幸实在太可恨了!”刘鹏关上玉册,愤愤道:“可惜弟子生晚了千二百岁,否则定要手刃朱幸魔头!”
说完,他还不停歇地表现,看向余英,假意请缨道:“不知如今还有没有外魔存世?待弟子学成,必将魔头杀得再不敢作乱!”
余英,“久未现世。”
那厢,刘鹏还在慷慨陈词,这厢,抓着玉册的殷停深切地体会到了一把什么叫血都凉了。
他尽力控制着肢体,不叫人看出端倪,心里安慰自己道, 没事,我可是三观具在的好青年,上能扶老奶奶过马路,下能阻拦婴儿车车祸,和那些个觉得自己有主角命的不是一路人。
应该,大抵,不会有事吧?
“殷停,你很冷吗?”姜太平疑惑地问他。
殷停控制者抖动的牙关,挤出句,“不冷。”
“那你为什么在发抖?”
我在发抖吗?殷停一懵,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果然,从骨节到皮肤,再到细小的绒毛,都在微不可察的颤抖。
“不小心踩到麻筋,”他把手藏到背后。
这时,高悬于空的铜镜缓缓转动,镜面泛起凌凌波光,余英的目光射向殷停,
“镜师兄有话,你先来。”
第16章 便宜师父
殷停扪心自问,他两辈子加起来,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也没害过人,为何数不清的苦难却接连找上他。
若定要为接连发生的倒霉事找个祸首,毋庸置疑一定是祝银凤。
倘若流窜的那晚,他能再睡得死些,便不会听见催命的铃声,也就不会遇见祝银凤这个麻烦精。
顺理成章的,之后他也不会去马鹿山,再到天平城,以至于走投无路来闲隐门送死。
然而此时为了不被当成魔头,他连怨气都不能有。
在听见呼声后,为了看起来不心虚,殷停没有迟疑,心里默念着大悲咒,当即一步踏出,来到镜面之下。
铜镜咔咔转合,古老的吟唱催得殷停心跳如雷。
昏黄而浩大的光线真切笼罩下来时,或许是恐惧到极致,反而获得了瞬息的平静,心脏剧烈的搏动缓缓平息,充斥在脑海中的热血回流到四肢百骸。
迎着千年前之人所照射过的光芒,不可思议的,殷停感到了一丝温暖,就像与阔别已久的老友重逢,如此怀念。
恍惚间他听见了有人声低诉,
“师兄……”
待回神,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石殿一旁,身边是叽叽喳喳说话的刘鹏,不远处,姜太平瘦小的身影缓缓从镜光中走出。
殷停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涌现出劫后余生的喜悦,心说,那位镜师兄也不是全然的眼盲心瞎,也能透过不羁皮囊看见我纯良的本质,我和之前那些可不是一路人!
石殿东南角大门轰然洞开,两道颀长人影背着光踏入殿内。
余英道人迎了上去,稽首对左侧那人唤道:“掌门师兄,”又昂着头,压着眼,对右侧那人唤道:“余明师兄。”
余明道人咂了咂嘴,摩挲着下巴说道:“师妹变脸的功力愈加精进了。”语气听着像打趣。
三人一面低声说着话,一面朝殷停几人走来。
近了,殷停清楚地瞧见了两位“师兄”。
掌门峨冠博带,腰悬长剑,初看只觉目如冷电,鼻若悬胆,令人不敢直视。
再看时又觉春风化雨,行如三月之风,声如润泽之雨,望之可亲可敬。
再看那位余明师兄,打扮多风流少严肃,外罩一件绣竹子印月大袖衫,领口绳线胡乱系扣,也不知是早起晨时糊涂,还是为了彰显非一般的恣意故意为之。
再往上瞧,他的眼睛生得极有特点,上眼帘略长,遮住小部分眼珠,眼睛总显得睁不开,一副似睡非睡的懈怠模样。
殷停动了动鼻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
初次见到诸位师长的小毛孩,胆大包天地下了评语,冷脸罗刹,酒蒙子,唯一正经人掌门。
看见呆呆傻傻站着愣神的几人, 冷面罗刹眼一横,厉声道:“还不来即使见过掌门和师叔,呆站着作甚!”
刘鹏最先反应过来,按着家中长辈教导,略微屈膝,两臂半举,两手合成剑诀,低头,高声道:“弟子刘展翼,见过掌门,师叔。”
泥巴腿出生的殷停凡间的礼数还搞不分明呢,何谈仙门中的规矩。幸而他身边有现成的范例,照着学了个七八分,虽有些四不像,但也说过得去了。
虽说自己出了个大糗,但想到小乞丐姜太平可能比他还不如,说不准已经急得眼冒泪花子了,尽管不道德,但殷停依然感到宽慰。
他低着头,暗觑着眼去看姜太平。
然而,情况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只见姜太平一改怯懦之态,伶仃的身子站得笔直,像幼嫩一根翠竹。
“见过掌门,”先是向掌门行礼,比起刘鹏的一板一眼,他的动作看起来行云流水中又带着丝贵气。
而后,他转向余明道人,振了振没剩几根毛的衣袖,将剩半阕的衣裳收拢,双膝跪倒在地,额头贴在地上,连叩三次。
那响声,听得殷停心惊。
他郑重起身,再次跪下,直至行完三跪九叩大礼,说道:“弟子姜太平,谨叩师父安康。”
殷停原以为姜太平是习惯性胆小,这才磕头叩首,直到听见他对余明的称呼,既不是师叔,也不是前辈,而是正儿八经的师父?
感情小乞丐才是最大的关系户?
殷停顿生荒谬之感。
余明道人耷拉着的眼皮掀开,走上前来,笑着单手接住姜太平的手,另一只手往他额头上一抹,红肿发紫的额头恢复如初。
他回头看向掌门,声音带着散漫的笑,“师兄,这小徒弟懂事是真懂事,不过就是太瘦了些,摸着硌手,你看这爪子,像不像师兄你养在后山的珍珠鸡?”
掌门上前,揉了揉姜太平的头发,看向余明说道:“徒儿是好徒儿,只是师父不是甚么正经师父,成日里算计我那些家私。”
余明笑得无赖,眼里明晃晃写着,你给不给吧?
“我让童儿带三只去你府上,”掌门握上了姜太平另一只手,叹了口气,说:“姜太平,好名字,也是好孩子。从今日起,师门便是你的家,师父便同父母一般……”
话未说完,余明已连连摆手,说:“师弟我洁身自好三百余年,何来这么大个孩儿……”
姜太平羞红了脸。
那厢师徒见面,舐犊情深。
这厢,被晾在一边的刘鹏红了眼,凑在殷停身边压低声音说:“这姜太平好没意思,咱哥俩一路上对他掏心掏肺,百般照顾,他却一句实话也未曾跟咱说……”话里的酸味直熏鼻子。
殷停翻了个白眼,心说,谁和你是哥俩。
他心里本也有些不是滋味,但见到刘鹏这副写满妒嫉的丑恶嘴脸,他突然便宽心了。
嫉妒使人丑陋,他颇为同情地看了眼刘鹏挤在一起的五官,而后匆匆撇开视线。
见他不搭腔,刘鹏自己说着也没甚意思,闭嘴不再说话了。
被晾了足足刻钟的哥俩,终于重新在三位师长眼里挂上了号。
掌门向他们走来,温声细语道:“怠慢两位小友了。”
刘鹏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殷切地上前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