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宠第一受害者(68)
这一席话,令不少人沉思了起来。
这时,甘勉策马赶来。
他将马勒停在距离郑旸十步之远的地方,沉声道:“奉殿下之令,特来邀东洲军同进退。”
郑旸扯了扯嘴角,缰绳一拉,马头转了个方向。
他轻淡道:“退吧。”
甘勉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片刻,他低下头,认真拱手一礼:“多谢。”
郑旸并不答话,一踢马肚,霜白的骏马向前飞驰出去。
他身后,烈日滚滚,军旗变幻着旗语。
猎猎长风如浪涌一般,卷起铺天盖地的砂尘,模糊了顾凭的视线。
黄沙漫天,陈晏的身影也被掩去,但是顾凭仿佛还能看见他的那个眼神,滚烫的,像是被通红的烙铁烧出了水汽。
他的嘴唇动了动,但是下一刻,两个黑衣人走上前,一个人扶住他的手臂,另一个人拿出一物在他面前晃了晃。一股淡香骤然袭上鼻尖。
顾凭猛地失去了意识。
……
夜幕浓黑,陈晏踏进了远西城。
篝火噼啪烧灼,一个将领站在陈晏身边,火焰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他喃喃道:“青君的人都撤干净了,这远西城,也只剩了一个空壳子。”
刚才冠甲军星夜疾驰赶来,正准备攻城,但是等架上云梯,爬上城头才发现,远西城的守卫已经一个不剩全撤光了。
他们没有遇到丝毫抵抗,就占领了远西城。
那将领抿了抿唇,低声对陈晏道:“殿下,这事……我们在陛下面前该如何交代?”
陈晏没有回应,只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漆黑的街道。
这时,一个人快步走过来,低声道:“殿下,人找到了。”
陈晏:“带我过去。”
那人边走边禀道:“顾司丞没有大碍,只是吸入了迷烟。那迷烟的残末被弃在地上,我们的医师查过了,里头并不含什么毒物,除了会致人昏迷之外,应当不会有别的遗害。”
陈晏:“另找几个医师,再核验一遍。”
“是。”
护卫在一座很是普通的屋院门口停住步:“殿下,就在里面。”
陈晏扶住了门框,那一瞬,不知是不是护卫的错觉,他好像看见陈晏踉跄了一下。但是再一看,就见陈晏还是身姿笔直地立在那里。
陈晏:“下去吧。”
说罢,他提步走进屋子。
顾凭躺在榻上。闭着眼,无知无觉的样子。
陈晏在他身边坐下。一缕墨发散在顾凭的眉目间,他伸出手,将那发丝轻轻拨开了。
城楼上,隔着那么远,他一眼就看出了顾凭的打算。他是存了死志,望向他的目光,分明是把这一眼当做最后一眼的。顾凭这么做,是不想让青君以他的性命作筹码,脱身之后再去作乱;也是想用一死,去打破那个退与不退的陷阱……
他知道。
但是,顾凭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就是准备弃他而去了。
他也知道。他都知道。
陈晏静静地,静静地望着顾凭。
真安静啊,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无边的寂静里,赵长起焦急的声音隔着院门传进来:“我有机要事,要马上禀告殿下!”
纵放走青君,让他们顿时处在了一个极其被动的局面里。这个时候,有太多的事需要陈晏去拿定主意。
陈晏站起身,走出屋子。
候在一旁的医师和一众侍卫迎了上来。
陈晏:“他会昏迷多久?”
医师道:“那迷香是少有的烈香,受一次,少则昏迷八个时辰,多则十二个时辰。顾司丞被掳来的路上,恐怕已经受了不少这香。我已施了针,祛散他体内残余的药力。这药力发散干净,应当需要一到两日。”
陈晏点了点头:“令人守住这里,无论发生了什么,不要惊动他。”
众人齐齐应道:“是。”
……
顾凭好像陷入了一个绵长的梦境。
他坐在高中的教室里。快过节了,班里准备筹办一个晚会热闹一下,他正在看报上来的节目单。
一个女生走过来:“班长,杨老师找你。”
杨老师是他们的班主任。
顾凭走进办公室。
杨老师有点发愁地说:“我听说,咱们班对康老师印象不好?”
康老师是这学期新分到班上的物理老师,年纪挺大,满头星星点点的白发。上课时也不用教室里配的科技设备,就喜欢背着手,一板一眼地写板书。
相比于那种风趣好玩,能跟学生打成一片的年轻老师,像这种严苛又古板的小老头,本身就不太讨学生的喜欢。再加上他性子倨傲,很瞧不上有些成绩不错,但性格轻浮喜闹的学生。看不惯了,就要当面严词厉色地训斥。
他们班的学生,是汇集了年级里成绩最顶尖的那一批。这些人不能说是被众星捧月到大,起码也总是被各个老师当成得意门生,从来都是心高气傲的。被人夸奖,他们不见得会骄横,但是被人看轻了,鄙薄了,他们是一定忍不了的。
结果,两方的关系就这么越来越僵。到现在,那矛盾几乎已经有点演变成群情愤慨的意思了。
杨老师叹了口气:“有几个同学都来找我,问我能不能申请换物理老师。连家长会也过来了……康老师是严厉了点,但他的教学水平真是没的说。顾凭,你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调解一下?”
顾凭点了点头:“好,我回去想想。”
他花了一节自习课的时间,写了篇稿子。
有点类似于脱口秀,调侃班内的大小事,当然,调侃的重点是康老师。从他的风格,他的习惯,到他训人的口癖,挨个开了通玩笑过去。
写完之后,他拿着稿子去找了一名比较幽默,又挺喜欢出风头的男生。
顾凭:“班里的晚会,你要不要出一个语言类的节目?”
那个男生看完稿子,笑得乐不可支,同意了。
晚会那天,这个节目引爆了全场。大家仿佛第一次发现,这个严厉又毒舌的老头,他骂起人来那些话,居然毒辣得还挺金句频出的。就连那古板的,跟别人格格不入的作风,其实换个角度看,还真透着一种莫名的喜感。
不知不觉间,很多尖锐的情绪就这么被消解掉了。
顾凭随便用康老师的名句P了几张表情包,发进班群。然后康老师就发现,他再训斥人的时候,学生们也不是梗着脖子了,反而两眼放光,表情中带着一丝诡异的兴奋,一边听还一边拿着笔刷刷地记,嘀嘀咕咕:“这话好,金句金句,等我更新一个表情包2.0出来。”
那之后,再也没人提过要打申请换老师的事。一场风波,就这么消弭于无形。
毕业那天,杨老师把顾凭叫到了办公室。
他望着顾凭,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学校里,别的年级的老师也都认得顾凭,连校长都曾经说过,这个学生,前途不可估量。他有的时候甚至会觉得,他教给顾凭的,并没有他在顾凭身上学到的东西多。
沉默了很久之后,杨老师笑了笑:“我看到刚才很多同学都抱着康老师在哭。”
这个嘴硬心软,对学生一腔真挚的老头,后来成了他们班里最受欢迎的老师。
杨老师:“他们以前真心很讨厌康老师,现在真心很喜欢他……你呢?”
他给顾凭倒了杯茶,袅袅茶烟里,仿佛连外面灿烂的阳光都安静了下来。
他问这个,其实并不是要一个回答。答案他已经看出来了,无论是从最开始,同学们在课间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吐槽康老师的不是,还是在那次晚会上,大家听着那些调侃康老师的段子,拍桌跺脚地大笑,亦或是后来……在所有人都真真切切地快乐或悲伤,喜欢或厌恶的时候,顾凭的眼神一直很平静,或者说,很冷静。
他总是在做着对的事。但是,对于那些经过他生命的人,他始终都是这样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