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宠第一受害者(109)
低垂着头,赵长起一动不动。泪滴滚过脸颊,重重砸了下来。
……
陈晏沉默地坐在殿内。许久,他淡淡道:“都下去吧。”
众人看着他,想劝,却无话可说,一个近臣看着陈晏那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终是忍不住走上前,轻轻道:“殿下……”
刚说了这两个字,陈晏看向他。
那一眼,令他僵立当场。他从来没有在陈晏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没有任何的情绪,没有任何的温度……甚至,没有任何的生气。那种飞灰般的,寸草不生的死寂,让他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所有的人都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陈晏闭上眼。
黑暗里,他看见了他。
还是他熟悉的模样……但是他站在那里,脸上没有笑,静静地望着他。
“顾凭。”他伸手握住他。空的。
那一瞬间他感到了冷,他从未像这一刻这么冷过,那一种连骨头最深处都被冻透了的冰凉。
他平静地拢起手指,像握住了虚幻的指尖,轻轻道:“黄泉孤冷……”说出这四个字,他突然弓起脊背,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重新直起身。
“过一段日子。”他对他说道,“朝中如今正混乱着,豫王逼宫被诛,父皇山陵崩,有许多事都要料理,还有这些年青君埋下的暗线……等诸事理净了,阿凭,我去陪你好不好?”
没有回答。
胸口撕裂般的痛,在这一刻终于无法压住,陈晏猛地呛咳起来。
点点血珠溅下,他不在意地抹去了。
再闭上眼……他不见了。
“报——”一道疾呼打破了寂静。
只见一个黑袍侍卫跌跌撞撞冲过来。宫人们纳罕地望着他。他衣袍上的纹饰,应该属于新帝身边最高一级的亲卫。但他跑得实在太狼狈了,甚至在上台阶时险些滑了一跤。
连滚带爬地冲进寝殿,他将一封急报呈到陈晏面前:“这是负责将顾凭的身体送回凤都的那一队护卫,刚传来的急报。”
“殿下,顾大人他,他可能没有死!”
看着陈晏那双森黑的一动不动的眸子,亲卫狠狠抖了一下。他快速道:“护卫的队伍发觉,十数日过去了,顾凭的身体却不见丝毫腐朽。即便是在冬日,这也太不寻常。找来医师查看,却也都说不出原因。幸好在里顺城,我们的人遇到了碰巧在此地云游的滕神医。滕神医诊过后,说顾大人……”
他顿了顿,也知道匪夷所思,但还是说:“他还有脉搏。”
还有脉搏,只是那脉象极其,极其的微弱,甚至寻常人根本探不到……就像蜡烛燃到最后,最细微的那一丝火线,不知道会不会在下一刻就彻底熄灭。
陈晏捏着那张纸,静静地看着……过了很久,他忽然低下头,一抹血顺着他的唇角流下,滴在纸页上。随之落下的,还有一滴滴透明的水珠。
被染得血迹斑斑的纸上,墨迹洇开,一片斑驳。
五日之后,顾凭的身体回到了凤都。
赵长起也赶了回来。他还带来了一封密信,是姜霍让他交给陈晏的。
信上说,他之前便隐约察觉到,顾凭的来历有异,按说此番命断,合该回归前尘;但前日再算,却发现那魂非去非留,似乎与天地间还隐隐地有着联系。这情况甚是古怪,像是某种异术。
赵长起拧紧眉:“他这意思是说,有人给顾凭下了咒?”
话音刚落,他对上了陈晏的眸子——那双眼,似乎在陡然间雪亮异常!
忽然,一道光闪过赵长起的脑海——
——南疆。
他站在屋外,看陈晏冰寒着脸,拿出两个瓷瓶放在顾凭面前,冷冷道:“你自己选一个。”
……还有甘勉的声音:“那两个瓷瓶里,装的都是鸳盟蛊。”
……
“但是,但是……”赵长起结结巴巴地道,“那个蛊,当时不是没有种上吗?”
很快,余青戎带着南疆蛊师赶到了凤都。
蛊师将桃花水捧到陈晏面前,陈晏慢慢将手浸了进去。
掌心处,赫然现出一点殷红的印痕!
寂静无声里,陈晏缓缓从水中抽出手,湿淋淋的手指移到案几上,捏住了,似是用全身的力气去抵受这一刻的崩离。咔嚓一声,案角竟然被他硬生生掰裂了。
许久,殿内没有一丝声响。
蛊师向前走了两步:“小人斗胆,请试一试这位郎君。”他指向顾凭的方向。
陈晏点点头准了。
蛊师小心地将顾凭的手浸入桃花水中。
果然,顾凭的掌心也出现了一枚一模一样的红印。
陈晏沙哑道:“这是怎么回事。”
看了看陈晏,又看了看顾凭,蛊师长叹一声:“鸳鸯蛊是南疆第一异蛊,便是因为它的灵性。”
“蛊成与不成,全随宿主心意而动。有情人,情到至处,惟愿同生共死。执此一念,鸳鸯蛊便可种成。但经年累月,情可转淡,情可生怨,情可成仇。漫漫岁月过去,到了白发苍苍的那一刻,彼此之间,或许早已不复两情相悦时了!”
说到这里,蛊师冷笑道:“许多人说起鸳盟蛊,总说它似灵不灵,比如有些夫妻明明一开始已经种上蛊了,最后却并未同归——他们哪儿知道,那些夫妻,心里已是不愿再与另一个人共死,鸳盟蛊早就自解了。”
顿了顿,他道:“陛下与这位郎君,应是另一种情况。”
蛊师缓缓道,“虽然一开始鸳鸯蛊并未种上,但到后来,若是两个人心里都允诺了愿与对方生死与共,那之前未成的鸳盟蛊,也便结成了。”
陈晏定定地注视着顾凭。
慢慢站起身,他走到顾凭身边,伸手握住他。
他笑了笑,低声道:“原来你都许诺我了。”
原来他已经许诺了。
原来他在心底,早已经许诺了!
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顾凭躺在那里,闭着眼,长睫安静地垂落,就像睡着了。
五内如焚,陈晏还笑着:“是什么时候……怎么都不告诉我?”
手指捏了一下,似乎他还会像从前那样,因为他的力道太重,懒洋洋地睁开眼,朝他瞥过来。
顾凭不动。
陈晏的手背狠狠一抽搐,他飞快地松开手,害怕真的把他捏痛,青筋绷起的手颤抖地按在榻上。
半晌,他哑声问:“鸳盟蛊既已种成,有什么办法能让他醒过来?”
蛊师沉默了。
纵蛊多年,这也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鸳盟蛊,本身就是为天下至情之人准备的。很多人哪怕海誓山盟着,但是真到另一个人死去时,愿意相随的又能有几个?也唯独像陈晏这样,哪怕知道顾凭的死讯,还心念执着,才能在因缘相合之下,以鸳盟异蛊,将顾凭的一线生机死死牵在这具身体里。
但是,至于顾凭什么时候会醒,还会不会醒……
蛊师花白的胡子颤了颤,他慢慢摇摇头。
……
一切都是黑暗,顾凭看见前方尽头处,有一个针尖大小的白点。随即,那雪白的光点急速扩开,像倾天的海潮,瞬间淹没了他。
再睁开眼时,面前的场景忽然变了。
这是他大学的寝室。
四人间。推开门,他的三个室友正在□□鼠标,三个电脑屏幕上都是消消乐的界面。
铺位最靠近门边的室友放下鼠标,往椅子上一靠,“第28届501宿舍消消乐电竞争霸赛,本人又荣获冠军。”吹了声口哨,他左右拧了拧脖子,正对上站在门口的顾凭:“哎,你回来了?”
……他回来了?
顾凭一动不动,室友站起身,疑惑地朝他走来:“怎么了,是实习累懵了?赶紧进来呀。”
熟悉的宿舍,熟悉的人……熟悉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