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皇后(强强,宫廷侯爵)(43)
戚沐倾嘱咐了皇后半天千万别告诉丞相自己偷偷去南烈的事,想不到自己却先说漏了嘴,只能硬着头皮说:“那个……我跟着湮寂一起去了南烈……化成麒麟。”
翟慕白勃然大怒:“什么?”
俩人拉着手,低着头不敢出声,在翟湮寂怀里的小崽被外公的吼声吓醒,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翟慕白看到这个还长着软麟的东西,心口一软,许久又叹息:“陛下,你父皇的信里说了,你的确是他和李默仁的骨肉,尽管他杀了你父皇,但是他也是你父亲,这报仇一事,你还是不要掺和了。”
戚沐倾苦笑一声:“父亲?相父可知,南烈一战,他将我擒住割开我的四肢,放我的麒麟血。若不是湮寂去救我,我怕是早就死在他手里了。父后他从小便厌恶我,幼崽时候我不记事,待我记事起,他从未正眼看过我,相父待湮寂纵然严厉,好在也是管他吃喝,助他成才,我父后只每日盘算害死我,好让永琛继承大统,后来父皇发现,将永琛送到相府,逼迫父后教导我,可是他那时便用我的血炼药。他们觉得有了麒麟血便可以天下无敌,所以前去刺杀我父皇。麒麟一族成年后每逢十五发情,若不能如愿便化为原形,他趁我父皇化为原形强闯乾坤厅,打伤了父皇,父皇为自保反击,皇妃替他挡了麒麟角后死去,父后大怒生生割下了我父皇的麒麟角……青沐和黄栎打不过他,只能保住一脉麒麟血,将我藏在青鸾池里,待我前去用血救父皇,他因为失去了麒麟角,无法活下去了……他跟我说封翟将军为丞相,一定要听相父的话,便撒手人寰。”
翟湮寂轻轻拍拍他,翟慕白也沉默地看着那把弓。
戚沐倾说:“不说其他,单凭他三番五次害湮寂,我也饶不了他,相父且放心,一旦有他们的踪影,我一定亲自上阵。”
第九十五章
风卷狂沙,夹杂着砾石几乎能将人脸划出伤口,戈壁之上,残墙破瓦,与元都一战后,南烈吞噬下的元都三万战俘已经被遣返,自己更是损兵折将。仓皇逃走的李默仁和戚永琛带着剩余的力量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他坐在马上,用手遮住阳光远望,再往前就是元都的领土,南烈的都城因为战争搅得支离破碎、民不聊生,元都战胜后,皇帝下令扩充了疆土,将南烈的子民转移到新的版图上,而被他们遗弃的戈壁则成了这些人的藏身之处。戚永琛看着父亲,忍不住说:“不要看了,我们怕是征服不了元都了。元都的皇帝是神兽,老天都会庇佑的。”
李默仁扬起马鞭便要抽打他:“没用的东西!翟慕白怎么把老子的种养成这样!”
戚永琛转过脸,眼圈似乎有些微红,他是李默仁的儿子,所以他没得选择,只能背井离乡离开他从小长大的相府,离开真正疼爱他的姨母和表哥,跑到这个漫天风沙的鬼地方,跟随他这个暴躁的父亲亡命天涯。他想起翟湮寂最后看他的那一眼,心口难受得喘不过气,之前他恨戚沐倾,凭什么轻而易举就得到天下,他恨不得马上就取而代之,如今又觉得,真的取而代之了又如何呢?湮寂会原谅他么?他母妃会活过来么?那些被枉杀的灵魂能安息么?只是他如今连这些都不敢说出口,他已经背叛了元都,除了跟着父亲,这天下再没有让他能容身的地方。
李默仁总觉得麒麟能当皇帝无非是因为麒麟血。只要有血,他也一样当皇帝。然而人性总是贪婪,和翟湮寂交手大败而归后,他手下的几个人都盯上了麒麟血,与其说跟着他拉大旗去攻打元都,夺取皇帝的血,还不如就地抢了他私存的麒麟血。内战了两次,人越来越少,血也越来越少。一晃几个月了,他们连戈壁都没有走过,更不要说攻进元都皇城。
远处的黄沙越来越大,像是即将来一场沙尘暴。李默仁跳下马,趴在地上听了听,怒道:“不好!”
不远处有军队正奔驰而来。
他上了马,对戚永琛说:“赶紧带着人分散了跑,别是那群元都的人追来了!”
戚永琛冷笑:“你不是要攻打元都吗?那还跑什么?真枪真刀的跟他们干啊!”
李默仁怒急,举起手要给戚永琛一马鞭,他胯下那匹马以为自己要挨打,吓得咆哮一声,赶紧往前跑。
戈壁上的路九曲十八弯,只是每一条都一样的难走,李默仁眼见前面已经隐约看见人马,骂了声娘,调转马头也狂奔起来。
马行了不过几百里,前面已经被人包抄而上,李默仁看见前面满脸大势已去的戚永琛,狠狠地咬牙:“你倒是还不如那个畜生!”
戚永琛冷笑:“那个畜生是你跟先帝生的,我是你跟皇妃生的。自然不同。”
翟湮寂骑着琥珀,一骑当前,横在这不过几百人的队伍前,他俊美的脸满是冷漠,朗声说:“李默仁!戚永琛!事到如今还不乖乖下马,束手就擒!”
李默仁看着他,仰起头仰天大笑:“你终于知道我是谁了?小皇后,按道理你应该叫声父后啊,这翟老头是怎么教育儿子的,教出这么个没家教的东西做皇后?”
琥珀咆哮一声,呲出利齿。
李默仁眯着眼睛看着它说:“你还活着啊,竟然又来了,真是个孝顺的儿子,这次打算给父后上供多少血?”
翟湮寂说:“李默仁,你休得猖狂,我念你是先帝的废后,只要你投降,定从轻发落,不会要你性命,如若不然,刀剑无眼,先帝墓前我自会谢罪!”
李默仁说:“大话不要说的太满,你有几分难耐刀剑无眼?你那痴情的爹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就凭你,还带着这个妖孽,前来跟老夫战?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翟湮寂说:“你说话干净点,他是妖孽,那你是什么东西?废话少说,要么阵前来战,要么束手就擒!”
李默仁说:“我跟你战是欺负娃娃,让他跟你战吧!”
他说完,一把抓起戚永琛,将他从马上扔下来。戚永琛连忙气运丹田,轻功点地,才免于伤到,他抿着嘴,眼神微微闪烁地看着翟湮寂。
翟湮寂面无表情,看向他的目光已经变得深沉如水波澜不惊,他从麒麟身上垮下来,琥珀微微偏头,他拍了拍他示意放心,然后举剑上前,他和戚永琛,从小就一起练剑,他们从几岁用木头剑比划到十几岁真刀真枪,默契度十分高,但是每次他们都是嘴角带着笑意,宛如两只嬉戏着的小猫。而如今他们却冷漠相对,手中的兵刃,刀刀致命,削瓜砍菜一般。
戚永琛知道,他已经永远失去了他。他对他有亲人的眷恋,有朋友的依赖,甚至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但是这些都不能阻挡他想当皇帝的野心,他从来没有为翟湮寂停下过一次脚步,尽管他知道这会伤害到他。
结果根本不用想,他根本不是翟湮寂的对手,翟湮寂若是成心,想必早就能杀了他,戚沐倾不想比了,他深深地叹息一声,扔了佩剑,闭目待死,翟湮寂一把接住他的佩剑,插在他身前的沙土里,转身便走。
元都一片呼喊,李默仁眼睛一眯,突然从兜里掏出麒麟角做的匕首,朝翟湮寂的后心窝扔去,动作太快几乎无人发现,结果就在这一瞬间,一炳利箭插入他的手指,他惨叫一声手扔偏了,利刃掉在翟湮寂脚下,他吃了一惊,连忙回头望去。
不远处的戈壁上,一丰神俊朗的老将骑着一匹黑马,手里举着一直金光熠熠的弓箭,他收紧马缰绳,飞快地奔过来。
李默仁看着那个身影,鼻翼抽动了几下,翟湮寂捡起地上拿把利刃,那利刃在光下熠熠生辉,形状和颜色果然跟琥珀的角一模一样。
翟慕白很快就来到了阵前,看着李默仁说:“李皇后,好久不见了。”
李默仁常年被南烈的风沙日晒侵蚀,和翟慕白倒是像两辈人。他闭了闭眼:“呵,元都还是记得我是李皇后啊,不仅新帝新后来参见我,翟将军也来了?”
翟慕白说:“李默仁,不管怎么说你曾经是元都的皇后,我不会要你的命,但是要抓你回去,去给寒逸磕头谢罪。”
李默仁仰天大笑:“你说什么翟慕白?你说让我去给那个妖怪磕头谢罪?”
他几乎疯癫一样对着元都的众将士嚷道:“你们知道吗?你们的皇帝是个妖怪!他是麒麟!对,这个金色的妖怪就是你们的皇帝!你们快杀了他!只要有他的血,只要是一滴,你们就能永远保命!想不想要?只要杀了他就能!还有小皇后,你难道不知道你跟着他会没有命吗?他不过是用你给他麒麟一族传宗接代,你知道你怀上麒麟会多痛苦吗?你知道你会生不如死吗?我是在救你!你不要在给这妖精卖命了!用你手里那东西,结果了它!”
萧贺被这干燥的环境弄得浑身难受,他混在兵士群里懒洋洋地对夏涌铭说:“我看这个老匹夫脑子不太正常!”
夏涌铭自从知道他就是当年差点把自己吃了的黑蟒蛇之后,变得更不爱搭理他,没好气地说:“说得跟你正常似的,妖怪!”
翟慕白见他如此顽固不化,只骑马上前,手中执着先帝给他的弓箭对他说:“李默仁,当年选后大典上,我的弓箭输给了你的流星锤,错失了后位。今日,我们便再战一场,如何?”他回头看翟湮寂手里那根做成了匕首的麒麟角,黑曜石一般的光泽仿佛先帝那双明亮的眼睛,丞相心口一热:
寒逸,这次你答应我,若是我赢了,来生一定……一定娶我做你的妻子。
黄沙滚滚,俩人很快战到一起,流星锤的杀伤力很大,上面缀满钢钉,两人又是近身战,弓箭根本没用,夏涌铭紧张地看着,萧贺又靠过来说:“哎,你说丞相是不是也疯了啊?”
夏涌铭正看到精彩之处,被他打断,照着他的七寸就是一巴掌,萧贺哎呦一声蹲到了地上,丝丝地抽气。
李默仁这些年在戈壁,功夫见长,一时跟丞相难分胜负,他一记流星锤落下,丞相连忙闪躲,依然被蹭到右肩膀,衣服很快见红,翟湮寂焦急地喊了一声:“父亲”
丞相却不慌不忙地靠得更近,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手中的弓一把勾住李默仁的脖子,另一只手抓住他拿着流星锤的肩膀,原来他是用了一出苦肉计,为的就是要把人擒于马下。丞相两只手的没有抓缰绳,胯下的黑马却是十分懂事,让丞相保持着沉稳,李默仁被翟慕白的弓勒住脖子,身子往后仰去,绳子很细,几乎要勒紧肉里,翟慕白说:“跟我回元都去!给寒逸磕头赔罪!”
李默仁迟缓地点点头,翟慕白松了力道,他突然大笑了一声嚷道:“翟慕白,你知道我跟戚寒逸的大婚之夜是怎么过的么?因为他想着你,所以不肯跟我洞房,但是那青鸾池里放了让人情动的药,所以是我,我上了他。”他扭曲地笑着,眼睛里闪着邪恶的绿光:“我抓着他的身体,狠狠地贯穿了他,他怕被人发现,根本就敢出声,就那么咬着嘴唇,浑身都在哆嗦。我咬破了他的肩膀,第一次尝到了麒麟血,我后背上的后印竟然就不疼了,我才知道这东西有这种用途!”
翟慕白手哆嗦起来,眼珠都要瞪出来了:“我杀了你”
李默仁咋了一下舌头,接着说:“就那么一次,他哭到后半夜,最后还变成麒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谁知道老子上他,也是我怀了这个孽种,麒麟真是个无耻的种族,后来我看了帝后典籍,才知道这个孽种会要我的命,我怎么会为了这么个孽种搭上我的命,所以我用刀把后印割开了,把它拿出来,谁知道这麒麟倒是命大,让它活下来了,就是你们的小皇帝,戚沐倾,我才是你的亲爹!我留着你不过是为了以后的麒麟血,我玩了戚寒逸一次,他就不再让我碰,我当然去找别人了!还有翟湮寂,你以为皇帝能有多在意你,他明知道皇后怀上麒麟死路一条,他还让你去送死,我那一记流星锤打在你的后印上,就算你有了麒麟崽儿也会被打死,我救了你一命,还不跪下谢父后的救命之恩?”
琥珀气得冲天大吼,翟湮寂拳头握着咔咔直响。李默仁趁着翟慕白红了眼圈之际,突然将流星锤砸在翟慕白的坐骑腿上,黑马惨叫一声,跪在地上,琥珀想要冲上去已经来不及,丞相一下坐在了地上,他目光呆滞,似乎在想什么,一动不动,李默仁狰狞地笑了一声,举起流星锤就像他砸去。
这千钧一发之际,翟湮寂一把把手中的利刃扔出去,时间太紧迫他甚至来不及对准,谁知那利刃好似自己有目标一样,嗖地飞身出去,直直地插在李默仁的喉咙上。他脖子上还挂着翟慕白的弓,利刃紧提贴着弓,弓剑合并,倒像是久未逢面的恋人紧紧黏在一起。
李默仁眼睛张大嘴也喘息不动,他瞬间摔到地上,弓和利刃却更快一步地脱离他的身体,双双掉在翟慕白身上。翟慕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得缓过神儿来,他轻轻捡起它们,摸着那黑亮的利刃,终于回忆起醉酒那夜,看到的金色麒麟额头上的那黑曜石一般的利角。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摸在那角上。仿佛那夜,那麒麟面对他温顺地低下头。
李默仁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渐渐就不动了,他睁大眼睛,似乎瞪着戚永琛,似乎又是在瞪着元都。他败下阵来,手下的一群酒肉兵也立刻缴械投降。
尘埃落定,这一场牵扯了两代人的恩怨终于两清,打扫战场的时候,翟湮寂命人放开戚永琛,还递给了一把挖战壕用的铁锹,背对着他说:“先后到底是你们的父亲,皇帝不肯认他,你便葬了他吧。”
戚永琛拿过铁锹,眼泪似乎噙了泪水,翟湮寂却不再看他,他径直地走向萧贺和夏涌铭那边,嘱咐他们清点了战俘,他跟皇帝一起出来,朝中无人掌权,幼崽也离不开他太久,翟湮寂准备和琥珀先回朝歌,戚永琛在后面追了几步:“湮寂……我们还能再见吗?”
翟湮寂回头:“你背叛元都,背信弃义于我,但是无论如何,你是我和沐倾的弟弟,我放你一条生路,但是自此以后,我们永不相见,你永远不能踏上元都一步。”
戚永琛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他哽咽了一声,似乎还想说什么,翟湮寂已经伸手去拉琥珀的缰绳了,琥珀听了这话倒是很高兴,它甩了甩尾巴,咆哮一声,顺从地低下头,拉着他的御前皇后,飞一般地往元都去了。
御前皇后全文完,谢谢大家一路相伴,然然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