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问剑(55)
道阳一笑,转身就走了,林煦匆忙跟上他。
两个大剑修的对剑,怎能错过。他必须要近距离地去看,感受那磅礴的剑意。
实际到了场地后,林煦才发现,他想错了。剑意令人惊心动魄不假,可更令他心惊的是,每当玄正仙君的剑快要刺到剑神时,他都害怕得屏住呼吸。
玄正仙君的剑厚重庄肃,古拙狂烈。剑神就在他缭乱的剑影中穿梭,虽然毫发未伤,看得林煦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难怪剑神要穿如此坚硬的铠甲,莫非他的皮肤比蝴蝶的翅膀还要柔软。
三场下来,玄正完败。换道阳上。道阳的剑意又和玄正仙君的不同,更轻盈温暖,更活泼古怪,透着一股奇异的天真和清澈,宛如每年新来人间的春天。
春风不寒,却无孔不入,无论多么小的缝隙都能穿过。因此,道阳仙君的剑不会放过丝毫破绽。林煦比先前更紧张,感到自己几乎不能呼吸。
好在剑神是没有破绽的。
他的剑是完美的。
先前林煦与他对剑,剑神虽说没有让剑,亦根本没有使出全力,展露出的技法不过是剑意之海中的一粟。遇到越强的对手,剑神的剑就愈发倾倒山河,那剑意引着林煦心海的潮汐,他全部的心神都牵挂在了剑神的身上。
倘若他此生,也能挥出这样的剑,没有轮回又如何。他就是死也不会有遗憾了。
三场结束,道阳连连喊着佩服佩服,呈大字状瘫在地上了。
玄正仙君走下去拖他,让他起来,他不起,非要靠在玄正身上。玄正说还有小弟子在看着,你别丢人。道阳振振有词地说我又不活在别人的目光里,别人怎么想关我屁事。
最后剑神把道阳仙君扶起来了。
玄正:“为何他扶你你就起,我扶你你就耍赖。”
“你管我,我乐意。”
二人又开始斗嘴,玄正总归是斗不过道阳的。林煦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该退下,他们的话题又奇异地抛到了林煦身上:“小弟子,你要不要和剑神练练?”
不待林煦答话,剑神就冷冰冰地说:“不必了,我不想看某些人过个生日还要遍体鳞伤,待会儿又躺病床上去了。”
“生日?”
道阳和玄正皆是一怔。互相看了一眼,他们都不是今天过生,然后默契地转头,重新看向林煦。
林煦已是原地呆住,他满面映着桃花的颜色,结结巴巴地问:
“剑神……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
剑神“啧”了一声,自悔失言,他很不耐烦地转身就要走,被道阳和玄正追上去一左一右地架住:
“哎,等等,不许走,说清楚了再走。”
“就是就是,门中从不登记弟子生日的,你从哪知道的?”
剑神露出的下半张脸染上薄红色,有些恼怒,却终究不敢违抗师命,只好模糊地说:
“我就是知道。”
“上次你也这么说。你就是知道。”
“难怪今天小蝴蝶特地下厨。我好伤心,我五月份过生日的时候你都没给我做过饭。”
他又不知道师尊的生日!剑神半羞半恼,师尊可从来没过过生日,怎么现在就管他要了。
他不好和师尊生气:“我可以补做。”
“补做怎么能行,生日哪有补过的。玄正,你按着他,我要挠他痒痒,看他说不说实话。”道阳仙君刷起袖子,两只手就要朝剑神胳肢窝挠过去,剑神最怕痒,他涨红了脸,又要笑又喘不上气,看起来很憋屈。
“说不说,说不说。”
剑神躲无可躲,往后缩到玄正仙君身上,玄正仙君也是道阳的帮凶,叫他动弹不得。分明隔着坚硬的铁甲,剑神还是忍不住:
“住手……”
三个人闹成一团,剑神被夹在中间,死活憋着,就是不说。道阳嘲笑他:
“你就说一句你很关心小弟子,能有那么难吗?”
“我没有很关心他……”
林煦看不下去了。他鼓起勇气走上前:
“二位仙君,其实……生日的事是我之前告诉剑神的。那时候弟子说了一句想家,恰好剑神也是棘溪人氏,所以……”
道阳和玄正一怔:“是这样吗?”
剑神趁他们松懈,赶快逃离了挠痒痒的魔掌,他面色不佳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林煦生怕他们看出自己说谎,赶紧找个由头开溜:
“弟子还有一些事要请教剑神,恕弟子失陪。”
剑神什么都没说,转身迅速离开,脚步快得像风。
丢人,太丢人了。
除了丢人,剑神没有其他任何感想。
他脸上烫得慌,只想独自静静,然后把这件事忘掉。偏偏林煦还要为了圆谎一般,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谢谢你。”林煦在他身后说。
剑神脚步一顿。
“你大概会说,不是为了我。你会说你有别的理由,我知道。”林煦说,“但是我不在乎,我只想向你道谢……这个生日,我很高兴。”
他在自己乾坤袋里摸索了一阵,很遗憾没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他想到自己脖子上还有块萤石无事牌,便摘下来:
“这个送给你。”
剑神转身,容色依然冷峻。他望着过去自己希冀的神情,年轻的脸上满是他已陌生的热切与天真。
他曾经也有这块珍贵的无事牌,只是早已粉碎在了深渊之中。
“母亲给你的东西,你就这样随便送给别人?”
第45章 出世修道·四十五
林煦:“你怎么知道……这是母亲给我的?”
剑神微微一哂:
“关于你的事,我什么都知道。”
林煦看向自己的脚尖,十分不好意思。
莫非剑神有特别的紫眼,所以能看见世上的所有事?那他的这颗求师的拳拳之心,想必在剑神眼中也一览无余了?
“您对我有恩……所以,没关系的。”
“不要别人对你一丁点好,你就想着怎么报答。”剑神冷淡地说,“我可没听说过,哪个寿星过生日还要送别人礼物的。”
林煦心想也是,剑神富有而不贪执,怎会缺一块无事牌。萤石材质的,毫无雕饰,也不值钱。
他正低着头,有一只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一瞬间他窘迫地红了脸,微微抬起眼睛,正对上剑神澈紫的双目。
“真要报答我,帮我把这个解决掉。”剑神给他塞了一个信封,“别人送的,我不喜欢甜的。”
林煦打开看时,里面有四枚绿豆福饼。
每一枚巴掌大小,正雕花“吉祥如意”四字,背雕花“四季纳福”四字,边缘纹路共十二样,按月序排了十二个月的时令鲜花。
这样的饼没有什么水分,能保存很久。只有他家乡棘溪方圆二十里年节的时候有卖,再多往外走一里地,都不会有了。
他的母亲、他的大姐,都会做这种饼。
做起来繁琐,一般只给家里最小的人吃,从前是给大姐,后来是他,现在是给小外甥。自打小外甥出生后,他就再也没吃过这饼。
他就喜欢这样甜的饼,只是不好意思说和家里喜欢,不然都要笑话他怎么和外甥抢饼吃。
他心里好热。小心地将那信封收起来,妥帖地放在贴近胸口的衣袋里。他的心就像投入太阳里的一缕灰烬。
本来是没有温度的,被剑神的火焰灼得发烫。
抬头一看,剑神已经不见了。
他怅然若失。
可一想到自己已经得了剑神这么多恩惠,心里又甜了起来。
又过了五日,剑神没有再来。
林煦的身体已恢复,不好意思等人催他走,于是自行搬离桃花山居,回到了甘草峰。
不巧陆成南又经历了一次药师峰采药,院门紧闭,他进不去,只好暂借甘草峰医馆一住。
秦月宁仍住在他隔壁休养。
听弟子们说,秦师兄的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毕竟魂魄有损,想好全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