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问剑(26)
“噗嗤。”陆成南笑,“就说你活得太正经。刚刚我和你开玩笑呢。今儿做功课,我正好在幽兰峰多采了几个碧玉果,还没登记入门派,那就是我的,搁在厨房,你只管去拿吧。大不了明儿我少算点操行分,你以后补给我就是。”
林煦一愣,还能这样?
陆成南捉弄他成功:“要不我陪你去?”
林煦不再推辞,点了点头。
“但你要先告诉我,剑神告诉你什么了?”
“他就看我一眼,能有什么告诉。”林煦想到那紫水晶般的眼瞳,心头又是一热,略微低下头去。关于剑神的眼睛,不是他不想言说,而是他不知从何开始言说。
谁能说尽银河星辰,道尽沧海浮生。那一眼,最后也只是归于无言了。
“你变了。”陆成南瞅着他,过了半天嘿笑道,“你有心事。”
林煦:“这话是什么道理,谁还没有心事了。”
“你这三个月不是去参悟无念吗?无念没悟到,你是如何突破的?要是突破了,你怎么还会有心事?”
林煦忍俊:“你这话说得更没道理了。你看那些师父们,他们修为是我们的千千万万倍,哪个敢说自己全然没有心事?”
“既然这样,无念又是怎么论?”
“无念只是短暂的状态罢了。譬如……”他说不出口了。譬如剑神看他的那一眼,他什么都没来得及想,那一刻就是无念。
陆成南探过身子,好奇地挑眉:“譬如?”
“譬如。”林煦一本正经地搪塞,“我现在快饿死了,什么其他的都没有想,只有饿,没有念。”
“这么饿就快去吧!”陆成南爽朗地笑起来。
两人一道出门,林煦问起他,隐修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陆成南想了想说,好像有一大堆的事,可细想之下又没什么事。
平凡的日子就是这样,鸡毛蒜皮林林总总,但重要的事挑不出一件。
过了一会儿,陆成南确实想到有件事,就是白水鸿要回峰了。
然而那只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说出来还会坏了林煦的心情,索性就不说了。
他们乘着月色悄悄摸到甘草峰的厨房。
简朴的砖屋,墙体灰白。外面堆着柴火,里面堆着米面蔬果若干,油盐酱醋若干。陆成南在外面望风,林煦没有生火,以免光线引起别人的注意。
陆成南指了指碧玉果的位置,林煦拿了两个,弯腰到水缸边洗洗,忽然他的身形顿住了。
因为墙边出现了一个狭长的黑影,灼热地凝视着他。
林煦抬头一看。
居然是白水鸿。
白水鸿笑吟吟地瞧着他,摇着一把簇新的折扇:
“雅照,我刚回山门不久,第一个想来见的就是你。没想到真的偶遇上了,这是不是缘分?”
林煦站直了身体,白水鸿见状,忽然摇扇的手一僵。
他记忆中的前世师尊也没这么高,肩膀没这么宽,眉骨不太深,身量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
眼前的这位小师尊居然已经比他还高一两个指宽,恍然有种陌生的压迫感。
白水鸿揣摩着他周身的气息,他突然发现自己看不透小师尊的修为了:“……你突破了?”
高出一个大境界的修士能看出低阶修士的修为,一般而言金丹及以下的修为都很难掩藏。可是怎么可能,他才离开了短短三个月,小师尊怎么就突破到了金丹期?
如果他记得没错,当初师尊从筑基八阶到金丹用了十年,已经是天之骄子的速度。彼时道阳仙君刚出关,就捡到了一个金丹期的徒弟。
这对他来说不是好事。
小师尊比前世突破得更快,意味着更难以拿捏。
他目前也在金丹期,虽说大圆满的金丹足够把金丹初期的修士囚于鼓掌之间,可还是让他感到一丝不快。
陆成南走上前:“你想干什么?”
林煦伸手止住,直接问道:“悟执仙君,找我有事吗,无事你可以回了。”
他的声音中带上了青年的沉稳,好像一夜之间就变得成熟了。
白水鸿上上下下打量他,纠结地安慰自己小师尊还是好看的,就是和从前风格不同……不过几眼,他就已经完全沦陷在如今小师尊的气势之中。
“怎么没有事呢。”白水鸿用折扇掩住嘴,轻笑一声,“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雅照,你在干坏事吧?”
陆成南先说话了:“这两个碧玉果还没登记呢,本来就是我的。要是非它不可,下次去采的时候多采几个补上不就行了?”
白水鸿刀子般的眼神射向他,这个姓华的好没眼力见,没瞧着他正在和小师尊调情,非要来插上一嘴。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了?你怎么证明,这果子上有你的名字吗?擅自把公家的东西占为己有可是要罪加一等。”
林煦上前一步挡住陆成南:
“此事和子傅无关。既然被抓到了,那我认罚。”
……小师尊也是好没风情,是怎么能把这种话说得硬邦邦的,跟铁板似的。罢了,那他来承担挑弄风情的角色也不是不可以。
陆成南快急死了,你认什么罚!你又没错!
白水鸿抛出一个暧昧的眼神:“那便如此办吧。本座罚过了,就不必再报峰主了。雅照,你这可是偷窃啊。”
林煦:……
第21章 出世修道·二十一
白水鸿的目光落在他胸口露出的纸角尖上,好奇这是什么,伸手就抽了出来,林煦没料到这一出,躲避不及,那封家书就被白水鸿拿在了手里。
林煦怒道:“悟执仙君,这是我的家书,和你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当初可是你的家人把你托付给了本座,让你跟本座走……”
林煦心头一凉,既而是愤怒,他强行压住了和白水鸿争辩的冲动。本来偷窃就是大过,再忤逆前辈就是过上加过了。
反正他的信里也没写什么见不得人的。
白水鸿拆抽出里面的纸,略略扫了一眼,然后皱起了眉。
林煦在信中问了家中所有人安,包括一些亲戚仆人,甚至问到了街坊邻居,还有小时候教他识字的康先生及其夫人身体如何。总而言之洋洋洒洒,无所不包。
他还写自己在登剑阁中的见闻:余得见剑中之神,其棘溪二十四式令余心潮澎湃,莫非剑神从前是棘溪人氏?
又写余受同院陆子傅照拂,一切平顺。
白水鸿脸色绿了绿,他把这封信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纸都快翻破了,就是没有半个字提到他。
白水鸿气得手上使劲,毫不犹豫把信纸撕了个粉碎。
林煦大惊失色,他想夺回信纸,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白水鸿哼道:
“不许质疑,这是本座给你的惩罚!”
“可是为什么偷窃的惩罚是要毁掉我的家书?这两件事没有关联。”
白水鸿欣赏着小师尊的愤怒,倘若从前小师尊愤怒起来就像只舞起翅膀的仙鹤,现在就更像一只狮子。他怎么这么幸运,能够得见两个不同风格的师尊。
白水鸿正忍不住说些话,好叫一本正经的小师尊更加生气,然而下一刻——
林煦转身就走了。
“喂,雅照!”他叫。
林煦仿佛什么也没听见,继续飞快地走,仿佛后面有鬼在追。
陆成南都快跟不上他的脚步了。
他已经明白一件事,和白水鸿的任何沟通都是无效的,任何他试图沟通的行为都会被浪费。
既然这样,不如及时止损,早点回院子里休息。
白水鸿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前来,去抓林煦的袖子,面露哀求之色:“雅照,你生气了?是我不好,别不理我。”
林煦完全不想给他眼神。给他眼神就等于心念的投射,就等于给这颗泛滥的灾种浇水,让他越来越泛滥。任何的回应,不管是礼貌客气还是羞辱打骂,都赶不走这个人,比虫子还要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