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问剑(159)
白水鸿握紧拳头砸向地面,把地面砸出巨大的裂痕:“……!”
就在这时,无数纷乱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十万次悲哀的轮回,师尊没有一次爱上过他。
放大十万倍的痛楚叫他难以忍受,崩溃地胡乱叫喊起来,灵魂差点崩成碎片。
“师尊……我爱你……”白水鸿伤心欲绝,看向那光球之中伤痕累累的银发师尊。
他亲手把他最爱的人逼到绝境了。
就让他来呵护这样的师尊吧。
只要师尊停止祭剑,答应跟了他,他什么都可以给师尊,除了自由。
“不要死、师尊,不要死!”白水鸿惊惶地咆哮,“师尊,我爱你、我爱你啊……!”
祭剑的过程仍在持续。
剑神已经被碎星夺走了大半条命,惨然一笑,唇色苍白:
“世上没有任何事物能承受你所谓的‘爱’。”
“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生死关头,剑神发现自己突然失去了恨的力气。
总归快要离开,算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洒脱。虽说他这辈子不曾见过大道,亦算无愧于心。
“人来这个世上,不是来纠结爱恨,是来了悟大道的。”
白水鸿听了这话,终于把全部的爱都化为眼泪流尽了。
他们分明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却好像又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像是从某个视角看上去交叉的两条线,放在多维的空间中便不再交叉,永无干系。
可是师尊心里难道只有大道,没有爱吗?不,师尊爱过林煦。而林煦是另一个师尊。
白水鸿心像是被一万根铁杵捣碎。
或许最开始刺他那一剑的人就是师尊,除了师尊,谁还能伤他这样深。然而,事到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若是他从来就没有见过师尊,该多么好。他要是不知道世上有这样的人,该多么好。
“师尊,你为何看不见我的苦……”白水鸿捂住脸,哭泣着。他恨极了,他不会放过剑神的尸体,剑神要是死了,他就拘走剑神的魂魄,不得转生,让剑神做他永远的囚徒。
剑神想,你的苦是苦,别人的苦便不是苦了吗。
可是说这些有什么用,若是有用,白水鸿不会到了这个地步。
白水鸿喊道:“本座都是为了你好,除了本座,还有谁会喜欢你?!你自己吗?你自己爱自己有意思吗?”
白水鸿回想着令他万箭穿心的往事,林煦和剑神那般亲密,一时之间他嫉妒得发了狂,却根本不知该嫉妒谁,最终开始谩骂:
“你该死!你看得上的只有你自己!你这个自私自利、目中无人的东西,你活着就是为了自己!”
剑神全然没有理会白水鸿。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冰冷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又流露出些许遗憾。
的确,他还没有和“他”告别。
“他”什么时候能醒来。以后又会如何。
白水鸿再也忍不住心口的剧痛,他抛下所有的法器,赤手空拳地去击打剑神所在的结界,把他的手锤得鲜血淋漓。他恨不能把师尊此刻的眼睛剜下来,只留作他一个人收藏。
他从没见过师尊这样的眼神,不是与他初见时疏离礼貌的温柔,而是深入骨髓的喜欢。那眼神可以融化寒冰,却不是给他的。
珍宝近在眼前,而他迟迟无法得到,焦虑折磨之下,白水鸿终于化形成了一只巨大的野兽,黑毛绿瞳,眉心中间一个可怖的孔洞。
它的爪子把剑神的结界挥下来踩在脚下,试图把那可恶的光球碾碎。不远处的修士们震惊地目睹这一切:
“那怪物是什么东西!”
白水鸿又用牙齿去咬那圆球状的结界,剑神岿然不动,它焦急地抓着地面各种用力,牙齿快要脱出牙龈。
剑神:
“你还记得你原本的模样吗。”
白水鸿变的野兽呆住了。
它早就不记得自己换过多少皮囊,男女老少,高矮美丑,统统不如他最初和师尊相见的模样如意。
它浑浊的绿眼滚下泪来。
即便它自己不嫌弃自己,师尊也该嫌弃它了。
他再也变不回去了。
“你还记得你的来处吗。”
白水鸿不想去想自己的来处,那时一段总被他刻意遗忘掉的经历,想一次痛一次,没什么好想的。
“你来这世上,莫非就是为我而来。”
白水鸿张开兽嘴:“是!”
它轮回十万次,若不为了师尊,又为了什么?!
圆球状的祭剑结界滚落在地。
刹那间,就在这近乎疯狂的心智中,白水鸿惶然在幻觉中看见了他的来处——
一个瓶子。
某个修士为了逃避功课做出来的小瓶子。
……
多么可笑。
原来他根本不是人,连有情众生都不是。
……
既然他什么都不是,那他到底算什么?
第128章 苦海天机·二十二
剑神濒死之际,林煦在信矿里同时感到强烈的不安。
他警惕地看向面前奇异的镜子:
“你是谁?”
“才一会儿不见就忘了我了?渺尘仙君,我是苦海镜啊,我能看见世间一切苦,所以我无所不知。”
“你既然无所不知,那世间的乐呢?”
“这你就不懂了,乐就是苦,苦就是乐。一个人的痛苦就是另一个人的快乐,一个人的快乐就是另一个人的痛苦。”
“你说得太绝对。”
“世上有光明的地方就有影子。”
林煦仍旧不赞同它说的话。
“既然你无所不知,那你是否见过一个剑修,他……”
“我知道你在找谁。”镜子撇撇嘴,“可是那个人不就是你自己吗?”
林煦诧异:“那怎么可能会是我?”
“你还记得你长什么吗?你有多久没照过镜子了?”
林煦印象中上次照镜子的时间就在不久前,可要细究是在哪里照的,他完全想不起来。这么一问,他也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了。
好奇怪,为什么记忆会变得这样模糊。难道是因为他平常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模样。
“真可怜,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这就是修道的下场吗。我看你还不如在这深渊里和我永远作伴,我给你讲笑话,保管不叫你无聊。”
林煦紧蹙着眉头,他试图在这面镜子上看自己的样子,那镜子就故意变得很模糊,不让他看。
“除非你答应永远在这里与我作伴,不然我就什么都不告诉你。”
林煦转身就走。这镜子本就十分可疑,不仅要诓他留下,并且什么有用的信息都不透露。
“等等等等、回来!”
害怕孤独的镜子心里骂着林煦:“我给你看就是了!”
林煦这才回过头,只见那镜子上出现了银发紫瞳的剑修,那剑修浑身是伤,踉跄不已,独自在黑暗中行走。
“是他!”
镜子纠正道:“是你。”
林煦很奇怪,一个人怎么会对自己一见钟情呢。
“时间之前有时间,时间之后还有时间。”镜子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林煦:“愿闻其详。”
“人类真有趣,那样痛苦的回忆,你还要再看一遍吗?好吧,看完不要发疯。”
“什么回忆,那些回忆和他有关吗?”林煦想不出到底什么东西能把他逼疯,难道是他曾经和“他”好过,最后“他”抛弃了自己?
“不,是和你有关。”
镜面开始拉伸,银色的平面变得越来越大,像门一样高。林煦推开这扇门,走进去,是他非常熟悉的景色。
登剑阁甘草峰弟子院。
陆成南在院中晒被子,用棒槌敲打被子里的棉花。探出头来看见他:
“林雅照,你怎么回来了,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