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及美人俏(166)
眼里温柔散尽,高阳此刻露出的是布满血丝的眸子,眉目外张的凶狠。
辩机看过去的瞬间,只觉得这眉眼间,似曾相识。
他曾几何时,也曾见过这样的场景,这样的佳人。
“公主,如今圣上治下,公主为这大肃朝的公主殿下,还需…谨言慎行。”
这种大逆不道之言,在天家是万万不能说的,否则就要进宗正寺受苦了。高阳自然也明白。
“公主所言…可当真?”
“只真不假!”
“那,公主想问贫僧何事?”
顿了那么一会儿,经过刚刚高阳放声大骂,如今空气又凝固了起来。
“本宫不喜男子,却也断不了情·欲。”
辩机那清秀的眉目,突然一怔,显然已经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高阳公主进而说道:“辩机大师可认为人世间当允许这种情·爱吗?”她既然已经坦言告之,就不怕辩机和尚会怎么样,若实在不行,她也可以让长安杀人灭口。
“佛曰:何苦!人世间之所以有喜怒哀乐,皆因情字而起。众生皆是情,何种情不是情?”转动着佛珠,辩机又道:“且去追寻自己心中所念,一世之短,莫要负了自己。”
这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了,佛是不会骗人的,普度众生,自然与那些天家的老顽固不一样。
高阳公主起身,鞠躬拜了拜后转身离开。起身时,眼中血丝早已经消失。
长安见他她出来,替上披上不知何时去拿的一件厚实的披风。
“你总是想得这般周到。”
“为公主办事,是微臣之本分。”长安毕恭毕敬道。
公主眼里的长安,总是做事周到,对她总是那样恭敬,无论她的名声有多坏,总是护着她。
第173章 此生虚幻
“不要…”一声大喊, 他从睡梦中醒来。醒来时, 额前, 双鬓处的发梢已经湿透, 背上的丝绸也湿了大半。
他忙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摸了摸手, 身子…以及那绣着九龙的橘黄被子。
才确信自己是真真活在这世上的。
“陛下怎么了?”她亦被他的动作及声音惊醒。
这样的事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望着这湿透的人,想来她又是做噩梦了。
昨夜的大风, 是降雪的预兆, 今夜宫外从子时就开始下着大雪, 如今已经是寅时了,黄色的琉璃瓦早已经覆盖上厚厚的一层白色。
御花园里时常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 想来是承受不住那雪累积的多的重量了。
宫外, 冷的泼些水都成了冰,有人居住的宫内还算暖和,碳火不曾黑过。
但是也经不住这实在的寒冷。
“怎的又生了噩梦…”天色是暗的, 但是因窗外雪的缘故,白色照应也就没有那么黑了。
她瞧着他那慌张无助的样子实在是心疼的很, 本想用袖子替他擦汗的。
寝宫外的守夜的宫人听见了动静, 忙的进来掌灯, 随后识趣的出去了。
还未来得及伸手就被他猛的抱住,身子挨着身子,紧紧贴住,如宫外那颗柳树上的雪一般贴紧着柳枝,生生贴出一层冰来。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那慌乱急促的心跳, 是什么让他如此害怕?
只见他依旧是抱着,迟迟不语,就那样抱着。
“好了,没事了,陛下这是梦到了什么?”
他摇摇头,不肯说。
“在晚点,就该上早朝,臣妾去让她们打水来,让陛下沐浴。”
“不要!”他大声喊着,不愿意松手。
她只好作罢,心想这人是真的梦到了可怕的事物,多年来也不见有此种情况出现。
她只记得,他在淑景殿内批完折子就回了自己寝宫看书,然后睡在了书桌上,她才命人将他扶到床榻上。
那时,他在看那本《宗氏·秦王录》
抱了足足半个时辰,他才缓缓道:“朕梦见了,一个没有朕的天下…”
她闻言,紧凑眉头,好端端的,皇帝怎么做起了这样的梦?
“那个天下,与朕治理的这个天下,一般无二,有你,有母后,有天下人…可唯独没有朕。”
“那天下,被万民称颂的,不再是朕,而是…”回忆起梦里的一刻,让他害怕至极。
太宗皇帝陛下,在位二十余载,天下太平,创盛世之功…
这天下的贤明君主,不是自己,而自己则不存在于这世间。
他害怕及了,世间没有自己,自己苦苦追求如此多,枕边之人他岂能轻易的放弃了。
幸好,这只是一场梦。
“没事了,没事了,只是一场梦。”
宫外的那颗柳树上覆盖着雪,柳条被压得越发的弯了,随着一阵风吹过,柳条上的雪连同那冰块一起滑落。
他稍稍松开了点,本被她紧拥着而呼吸变得急凑起来的如今好上了许多,继而身手替他将那凌乱的发丝理了理。
先前的汗水早就被这冰冷的空气化干了,离了被子的空气也是寒冷的,哪怕是有碳火的寝宫内。
原先他从噩梦中惊醒体温是极高的,如今过了那么久,早就凉了。
热乎的只有刚刚贴在一起的前身。
他松了口气,好在是一场梦,他还不曾实现对她的承诺,这天下他还没有陪她去看。
他,更没有看够她。如此的人,此生,此世,他怎看的够。
她要起身离开,他不允。
“臣妾去替陛下打水沐浴。”先前出了热汗,湿透了一身,天气寒冷,她怕他因此而大病一场,天子抱恙,就得不偿失了。
幸而只是一场梦,梦里,没有自己,天下不是自己的,连她也不是自己。梦醒了,还好一切都还在,他越发的珍惜了,才会在那一刻紧拥着她不放。
“朕同你一起去!”说罢起身拉过着她的手紧握着。
她则是温柔的一笑,这人怎的做了一场梦就如此粘人了。
天无痕有此梦,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宗正寺的人汇报完宗室情况,天无痕就让他们回去了,但是将要送往太史局修撰的《宗氏·秦王录》留了下来。
这几日,一得空他总是翻阅这本册子,似乎是想将这位被追加皇位的皇叔知道的干干净净。
书越翻越薄,天无痕的心里就越是有些害怕。
看着书,大冬天的他却满头大汗。
东征之事有那些个三省及六部的官员操心事宜,洛阳的镇守他早就传召将旧宗室里信任的几个人召回,京畿的安全也有谢书安护卫着,他无须操心太多。
看着秦王的生平,他不敢想象,但凡这秦王少分仁慈,多份计谋,那么这大肃天子就该是他。
手握重兵,想要将天白沐从皇位拉下来是极其容易之事。
但或许就是母后所说,先帝太会利用人心了。
正是利用了秦王这分仁慈,断定他不敢反。
倘若,这位秦王殿下不是那般重情义,就不会英年早逝,而如今坐在那太元殿龙椅上的人,就不会是自己。
甚至,苏航将军不会死,甚至…母后也不会进宫…更甚,这天下会没有,天无痕此人!
只需一念之差,就足以让天下改头换面。
想着这些,他紧凑眉头,重重将书合上。
幸好…幼时重重困境,让他于逆境中成长,到如今已经做了十几年的天子。手中握着天下。
这天下,如烫手的山芋,让他苦不堪言,如此,他自遇见她,从不后悔过。
甚至觉得,她能拥有她,是因她拥有这天下之功。
那么,她因其此,便要握紧这天下,为她。
想着,想着,因白日的劳累很快就睡着入梦。
大约半个时辰后,白沐雪过来,瞧见他趴在桌上睡着。
外头刮着大风,她从中宫过来,天气的缘故,进殿时脸庞印着微红。
“这人怎的又在这里睡着了。”即是殿内那也是极冷的。
“小云!”
“娘娘。”
“你与本宫将陛下扶到踏上。”
“唯。”小云微蹲行礼,跟上前。
她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他身上,小心得将他拿着书的手拿起。
天无痕是习武之人,又长得极高,这在女子中是极少见,正因如此,他这男儿装才未被识破。
因如此,她一人之力是抬不动,这人睡眠极其不好,又不想吵醒了他。
吩咐着小云与她一起小心得将她扶至塌上,又将宫人们全部谴走。
备了热水替他擦了身子换了衣服,就睡下了。
隐约中,还可听见他在叫自己的名字,外头的寒冷是冷到了极点,可是如今这暖意都将她身上的寒意驱散殆尽。
天无痕自幼谨言慎行,就是睡觉也不敢睡死,只是浅浅的睡着,方才皇后的一番举动足以让他醒来。
但是奇怪的是,她未曾醒来。兴许是知道,身旁的人,不是别人。
他紧握着她的手,虽然天气寒冷,但是由于紧紧的握着,那手心都出了汗。
他没有丝毫要送开的念头,难道就这样手牵着手出去,在众宫人身前?
这样做,未免有些难为情,白沐雪想着心里自然是高兴的,皇帝独宠她一人,又在众人跟前丝毫不遮掩,这于一个后宫中的女子是莫大的幸运。
可是她不是别人,她不会只顾皇帝对自己的恩宠,她是他妻,亦要考虑天下人如何对他看。
但是似乎,他不给她挣脱的机会,一路握着从寝宫到大殿再到外殿。
直至出现在居元,小云等众宫人跟前,当然还有谢叔安,今日是他值卫的日子。
他换了岗,在宫内巡逻,然后就在天子寝宫外护驾了。
谢叔安是天子所留之人,亦是他的心腹,自亲政以来跟随他多年。
天子近卫百骑军一直都由谢叔安管理,御林军及十六卫也归他,可见天子对其信任。
天子与帝后出来,众人瞧见的却是这样一番场景。
各想的皆不同。
小云所想是,娘娘今日能得陛下如此恩宠,这些都是应该的。
居元所想,自然是主子痴情,陪伴主子二十余载,居元是知道天子的心思的。
谢叔安是个有家室的人,如今长子谢温已经十七岁在军中任职。自己与妻子也是夫妻和睦极其恩爱,见此景,自然是以皇帝与皇后伉俪情深来想。
时辰还早皇帝寝宫的灯就亮了起来,这让守夜的居元与小云惊吓了一番,本想进去查探一番的,没想到就碰见了二位主子携手出来。
“陛下可是…”
“无恙!”
见天子说出这两字,居元松了口气。
“去将池子水热了,朕要洗个澡!”
皇帝说着,却让居元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但是他也不敢欺瞒:“前儿几日浴池中的水都是热的,每日都有更换,如今陛下只需去就是。”
听闻此,他心中虽有不悦,但也没有责骂居元,只是带着她往浴房走。
为主子周全琐碎之事,让其无后顾之忧理应得奖赏才对,但是居元先前就是害怕天子会因此“周到”责罚于他。
这位天子与其他帝王不同,天气固然寒冷,但是池中水整日热着,自己又用不了多少次,这样得浪费多少碳火。他素来提倡节俭,断不敢铺张浪费。
如今那梦更是坚定了让他要为明君之心。
若秦王为帝,那么以秦王之心胸,大肃定是一个繁华的太平盛世,秦王也节俭,他试想若现在当朝着是秦王宫中会如何。
思及此,他又怎敢在铺张浪费。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梦,可能对他今后的安排,所走的路都有影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