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观星(61)
“他能感觉到我们对他好吧?”
“有时候能,”掸掉燃过的烟灰,盛夜行轻声道,“他还知道给我挑香菜出来。”
“我记得!哎哟,当时我们几个完全傻眼了……牛还是你牛,大哥。”
李定西说着开始掏手机,“不过我觉得吧,今晚站这儿抽烟的应该是三个人。要不要给路哥打个电话?”
“不了,他可能都休息了。”
“好吧,我今天……除夕真的特别开心。我爸妈特别好,我家里人都特别好。”李定西喝得有点儿多了,慢慢地朝后躺去,“老大,你也特别好。以后那些伤害自己的事儿,就别再做了。不然我揍你哦。”
盛夜行把他的酒瓶拎过来,低头闻了一口酒香。
他伸手往已经躺地上的李定西头上摸一把:“喝多了吧你。”
喝到凌晨一点多,盛夜行叫了个车把李定西送回去,再自己打车回来。
他回到家时,把盛开踢得乱糟糟的被褥重新盖好,再冲了个澡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下。
寒假啊寒假,他从没觉得寒假这么漫长,这么难捱。
除夕夜里,盛夜行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路见星从隔壁省偷偷坐了高铁过来,脸上有血,说是走路不小心摔的碰的。见面时,路见星站在月台上看自己,眼神并不飘忽了,反倒十分坚定有力。
梦里的路见星也不说话,只是给自己发微信,说:——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第44章 收假
——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消息一出,盛夜行半夜醒来,捧着手机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他的梦一般做得很杂、很真实,常让他在半梦半醒间分不清白天黑夜。
一直到凌晨四点多,盛夜行才重新回到被窝睡着。睡前他发了条朋友圈,内容只有两个字:当然。
早上起床,那条朋友圈下更了快二十多条回复,全是那些爱起哄的男生评论的。
展飞:哇,谈恋爱了?
李定西:???Yes,i do.
顾群山: 1
张择雨:盛哥在搞暗恋啊?
盛夜行沉默着把朋友圈评论翻了一遍,没忍住笑了一下,再删掉了这条朋友圈内容。
恋爱不假,但是……暗恋?
他可没说这是暗恋。
正月初一过后的习俗是盛夜行过习惯了的,家里也规矩,哪天请客、哪天请财神爷,全都分得清清楚楚。
接待客人这些活儿是盛夜行最不爱干的,舅妈也考虑到他特殊情况,近几年等盛夜行懂事了才开始让他接待一下。
让他偶尔倒倒茶,放点瓜子、花生,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盛夜行偶尔推拒不了亲戚就得喝酒,一喝醉了就看了好几次去隔壁省的票,最后还是努力劝说自己冷静一点儿。
他一大男生冲到别人家去,路见星还不一定愿意见他。
他自己的病,舅舅舅妈都帮着瞒,几乎没对外提过。那些个不知道几年见一次的远房亲戚一来看了盛夜行,没有哪个说这孩子不好的。
正月十五,元宵团年。
等年一过,他们也差不多要收假了。虽然才高二,但是学校给他们的假期并不多,说是要提前适应高三生活,为最后的冲刺做准备,但是盛夜行想了想,好像从他们高一开始,学校放假时间就都比较晚了。
也正是元宵节这天,盛夜行休息了一天。
因为他发了低烧,正浑身不舒服地窝在被褥里,床头柜上摆满了盛开送过来的零食玩具,还有一个平板电脑,上边儿播放着盛夜行被迫收看的动画片。
“拿走,你自己看去,”盛夜行把被子裹好,声音很闷,“你哥我都十八了,不看你的狗大队。”
“这个叫!汪汪队!”盛开往嘴里塞了颗果冻,嚼吧两下吞了。
“全称叫什么?立大功对不对?”盛夜行只想尽快赶走这只小麻雀。
“嗯。”盛开又咬了块威化,特别乖地点头。
“开妹儿,“盛夜行从被褥里伸一只手出来薅妹妹的小辫子,“立什么大功啊?你好奇吗?”
“好奇啊!”盛开说。
“那就拿出去看看吧,好像下一集就得播了。”盛夜行勉强支撑着坐起来,把平板电脑的电源拔了,将电脑递给盛开,“拿出去看,哥哥睡会儿。”
盛开现在全部注意力都在动画片儿上,咬着威化对她哥哥狂点头:“好!”
盛开一捧着电脑跑出房间,盛夜行迅速翻下床锁了门,抓着自己的手机回到被窝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小朋友的注意力挺好转移,也挺好骗。真好玩儿。
也不知道路冰皮儿小时候发愣是什么样子,肯定跟个小冰雕似的站在那,嘴唇紧抿,皱眉不语,稍微碰一下就奶声奶气地抗议:“不要碰我。”
盛夜行撑在床上,发软的手臂都有些承载不起身体的重量。
上次这么生病还是多久之前了?自己身体好,基本没怎么发烧感冒过,偶尔受凉,也总是采取以毒攻毒的方式,再吹吹就好了。
今天这一烧,烧得他感觉心肺都好似火烤,喉咙里成串儿的小焰苗疯狂往外冒,眼皮子都是烫的。
“嘀嘀嘀——”
正在他躺着走神时,手机微信语音的通知忽然响了。他随意伸手把手机往跟前一带,发现只响了一下,发起人是路见星。
按错了?
一般这种只响一声,很明显就是手滑……但是如果不点自己的页面看,也不会手滑。
要不然,干脆直接回一个过去?假期之间的联系和上学时如影随形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盛夜行得抓紧一点儿机会问问对方情况。
他们班很多突然就不来学校念了的,选择在家里静养。他很害怕路见星的父母反悔,要将他留在家里。
盛夜行行动力够强,一般考虑问题不会太久。
他按开手机屏幕解锁,再点开微信,选择给路见星回拨了过去,响了差不多五六声,微信电话接通了。
“路见星,”盛夜行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你刚刚给我打电话了?”
事实证明,路见星的确是不小心按到的,但前提条件是:他在盯着盛夜行的微信名片卡发呆。一不留神,他手部没受控制就按下了通话键。
路见星蓦然听到盛夜行的声音,点了点头。
点完头,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当面儿在讲话,小声道:“嗯。”
“哦……我以为你想我了。”盛夜行猫着声音在被窝里,烧得脑子都有点儿糊涂,开始没命地犯浑,“你觉得这个‘我以为’,要不要去掉啊。”
路见星听得咬紧嘴唇。
他倒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对盛夜行的声音太过于敏感,他能感觉到对方嗓子很哑,听起来是生了病的样子,十分疲惫。
他张了张嘴没吭声,过了几秒才说:“你,生病吗?”
“你听出来了?”这回轮到盛夜行愣了。
“嗯。”路见星回答得快,“明显。”
“昨儿太累,傍晚我都睡下了,那小丫头拉我起来放鞭炮,还非要去郊区能放的地方。我偷懒,起床没怎么穿衣服,套了件短袖就带她出去野了。”盛夜行烧得浑身冒汗,咬咬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脆弱,“结果一回家,第二天就发烧了。”
盛夜行说话语速刻意放得很慢,路见星便开始慢慢消化他的语句信息。
在他的印象里,像盛夜行这么健壮、风里来雨里去的人,是不应该会生病的。他能在冬天裸着上半身冲一身的凉水,也能在雨天骑摩托飚上千米,怎么吹个风就发烧了。
他纠结一小阵,开口说:“大过年的。”
“你怎么学到这句了,”盛夜行笑得咳嗽,“大过年的、孩子还小……这些不是票选出来的什么最那什么的借口吗。“
他说完之后,路见星没再搭话。
盛夜行意识模糊着,也没吭声,两个人保持沉默通话超过了五分钟。过了一会儿,等盛夜行翻身,路见星才在电话那头没忍住说了句:“盛夜行?”
一拿电话,彼此之间所有的沟通方式就是语言。语言一被放大了,路见星就非常容易显得紧张。
他深呼吸,再放松,又喊了一声:“夜行?”
这句倒把盛夜行叫醒了一点儿,他“嗯”一声,哑着嗓子笑出来:“我还真没想到……有一天会是你主动叫我的名字,还叫了两次。”
“大过年的。”路见星又重复一遍。
“老说这个……是因为叔叔阿姨最近爱说吗?知道过年是什么?”
“嗯。”
“我脑子不清醒,再打会儿挂了。”盛夜行决定不再瞎闹他了,却还是忍不住说一句,“你知道还有多久才开学吗?”
“三天。”
“想我吗?”盛夜行确定自己烧糊涂了。
“……”沉默过后,路见星又回到源头发问,“过年是,什么。”
“春节……是团圆的节日,就是每一年的岁首,”盛夜行保持着通话状态,举起手机打开百度,对着耳机麦克风蹩脚地念:“什么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春节是最隆重的传统佳节……”
电话那头的路见星安安静静地听着,突然笑了一声。
“嗯?”盛夜行被他笑愣住了,紧张道:“你笑什么?”
“这些,我知道。”
沉默着,路见星没有把手机听筒挨得太近,“以前,爸妈也讲。”
“你别笑话我,我是真的头痛。”盛夜行把手机放在耳畔,闭着发烫的眼皮,被路见星笑懵了。
“可……”路见星说剩下的话显得有些吃力了,他也学着盛夜行的样子清了清嗓,“不明白。”
“不明白春节?我……再给你讲一遍吧。”盛夜行说。
路见星不喜欢被曲解意思,着急了就大声说话,“不是!”
“那是什么?你慢慢说。”
“我,”路见星哽了一下,“不知道……”
“那就我先挂电话了?”盛夜行叹一口气,“再不挂电话,我他妈要说胡话了。”
路见星沉默了很久,直到盛夜行主动挂了电话。
电话那边,路见星把手机端端正正地放在桌面上,自己一个人望着熄灭下去的屏幕发愣。
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你讲出来给我的感觉,和爸妈不一样?因为我能模糊感觉到在我听着你讲话的时候,我呼吸是快的、耳朵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