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观星(56)
盛夜行瞥他一眼,“少贫。”
李定西随手将今日锻炼课的调查问卷摊平在课桌上,蹬腿儿开始翘凳子,抬下巴道:“哎哟,防盗锁呢?”
“没上。”盛夜行边说边去提凳子。
“靠,你那机车那么好,不怕被偷啊。”
“怕,但这玩意儿大早上差点没摔死我。我想了想还是命更重要,”盛夜行最近开始知道惜命了,“偷了就偷了吧,我当它没来过。”
李定西先是盯着他摇头叹气,说一句“男人”又说一句“太无情了”,最后抛出“伴君如伴虎”这种荒唐话,直接被盛夜行差点一巴掌拍后脖颈上去。
“闭麦,”盛夜行捏他,“调静音。”
“操……我一多动症你喊我少讲话,有没有人权啦。”
林听看了一眼闷不吭声的盛夜行,从兜里掏出两个未拆封的耳塞。
盛夜行懒得跟他贫,低头研究今天的锻炼项目。调查卷上无非是问一些心理问题,再讲述了一下活动要求。
平时盛夜行是没什么兴趣仔细看的,毕竟跟着组织走就行了,可今天他看一眼同桌快昏昏欲睡的路见星,突然有想主动阅读流程的冲动。
他嫌冷,半脸面罩还没摘,只露了双眼睛。
顾群山发作业本路过,看盛夜行正侧过头去和路见星讲话,头微微仰起来,面罩都被勒出些许轮廓。
顾群山遭受了视觉冲击,立刻凑过去“拍个马屁”道:“老大,你这侧面轮廓长得,这下颚线长得……已经不可以用硬朗来形容了,我想想,应该是,刀削的似的。”
“嗯,”盛夜行点头,“中午吃刀削面吧。”
顾群山一砸作业本,“成!”
他正准备走,又看到盛夜行眉眼含笑的,看样子特高兴。
有什么好高兴的?
今天的训练项目以前都做过,不至于这么开心吧?
“老大,我怎么感觉你最近不对劲啊。”顾群山边说边下定论,“你看看你,笑得。笑得能开朵花儿了。你自己是没感觉,我们周围人看得可清楚。”
盛夜行脱校服外套的动作停了几秒。
“别愣了,走。”
顾群山拍他,“还有五分钟上课了,现在得组织班上同学一起去训练室。”
盛夜行没说话,站起来拿校服。他忘记取面罩,路见星盯他看了好久,隐约发出一点儿声音,像是在说某个字。
“嗯?什么?”盛夜行不热了,又把校服穿上。
路见星睁大眼睛认真打量他,半晌才憋出一个字:“酷。”
声音还很大。
班上不少人都回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盛夜行紧张,紧张得都不想取面罩。这面罩取它干什么,路冰皮儿说“酷”,他就巴不得这面罩能长在自己脸上。
班长领着全班一起去了训练室。
训练室的器材多种多样,地垫海绵踩上去也十分柔软。
第一个项目是搭档要裹在同一床被褥里朝同一个方向打滚,动作要求一致,不然谁滚得慢了、用力了,就难以一起朝侧面挪动。
“左边二十下,右边二十下……”盛夜行把面罩扒拉下来,攥着清单看,“在翻滚过程中,将墙这头的小教具搬运到另一头……”
说实话,以前的这些锻炼他都选择蒙混过关,今天还是第一次想要认真去完成。
“我说清楚了吗?”
盛夜行念书完毕,低声往路见星耳畔讲话,吐息发热,刺得路见星一缩脖子,没看人,只是答了句“嗯”。
“我们在被子里,其他人都看不到……你把手给我牵着,我们一起朝另一边翻滚。”
盛夜行说完,也不顾路见星同意不同意了,悄悄从被子里去握路见星的手。
十指交握的那一瞬,他们听见老师说“这组快一点”,听见同学说“老师我滚不动了”,听见哥们儿说“我操了啊路哥和老大那一组也太慢了”等等的话——
偷偷牵手,变成了暧昧而隐秘的小快乐。
翻滚耗体力,两个人也不怎么交流,一用上劲、找准契合点了,运动起来完全符合要求。
被褥里又暖和又有安全感,路见星滚得高兴,滚了几圈终于支撑不住躺下了,朝盛夜行突然说:“卷心菜。”
盛夜行现在已经被练得能自动翻译他的话,笑了,“他们像卷心菜是吧?我也觉得。可大家的头一直有露在外面呼吸,我觉得更像生鱼片卷。”
路见星:“卷饼。”
盛夜行:“易拉罐。”
路见星继续想:“蟹肉棒。”
“对,还有蟹肉棒。”盛夜行怀疑他早上没吃饱。
“呼吸,”路见星深吸一口气,又缓慢地将其吐出来,“呼吸……”
“对。”
“啵。”路见星将上下唇轻轻分开,发出一种轻微的拟声,“啵!”
这也太难猜了。
“啵是什么意思……”盛夜行想来想去,“鱼在吐泡泡?”
刚刚自己提了生鱼片。
路见星一听他这么说就没再继续“啵”了,反倒是从地上躺着翻滚回来,表示再来几圈。
这种配合运动的机会实在少见,而身下的海绵软垫、身上的羊绒薄毯,都让他感觉到舒适。
还有,原来和别人在封闭空间里碰撞的感觉也如此的好。
第二个项目是“你画我猜”,属于以前初中年级的锻炼手段,要求一般比较复杂。
可是高二这节课对于写字内容就并无太大要求,老师说是眼看着要过年了,大家可以给搭档说一些新年相关的祝福。
祝福不祝福的,盛夜行听不进去,他逮着了机会揪路见星的手,让人摊开掌心。
手心全是汗。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的,有那么热?
“我先写字,你来猜猜看是什么字。”盛夜行想了想老师的话,重复道:“你去摸任何东西的触摸感很重要,同样的,在接受触摸时,你的感觉也很有意义。”
盛夜行说完,花了几分钟慢慢写字。
三字很少,却是肺腑之言。
路见星先是眉头一皱,随后才将手心上的汉字想清楚。
“你会,”路见星吃力地念,“好。”
“不,”盛夜行点点他的手掌心,“是你会好。”
在对方的注视下,路见星突然开口道:“你也会。”
盛夜行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按照老师的要求,再用手指在路见星手掌心写了个字。
“我——”
路见星拖长尾音念着,“会——”
盛夜行点头表示正确,鼓励似的将写字的速度加快了点。
“陪——”
张张嘴,路见星花了几秒钟去反应下一个字,“你——”
我会陪你。
这四个字像某个开关,摁开了“拆组”这两个字在路见星脑海中的按键,莫名的情绪又倾倒而出。
路见星努力平缓呼吸,控制住想左晃右晃的肩膀——为了让自己在一群同龄人里看起来不那么怪异。
轮到路见星拿指头写字,他非常谨慎地考虑一会儿,伸手画了个“门”。
他正想再画两个小人在门里面,又感觉有更重要的回应尚未做出,有些焦急地看向盛夜行的掌心。
“我来抹掉它们,”盛夜行合掌拍了拍,“现在可以重新写了。”
“写!”
路见星把食指伸出来,“写。”
“嗯,想写什么,我来猜。”
路见星的指腹发凉,划在掌心上的感觉十分舒服。盛夜行一边享受,一边将指尖移动的轨迹牢记于心,记完却发现路见星不动了,他只写了一个“好”字。
“是‘好’吗?给我的回应?”盛夜行问。
“嗯。”
好。
我会陪你,你说好。
第三项的活动是触摸食品训练,这在高二七班还是第一回。
由于高二七本来就属于鸡飞蛋打型调皮班级,每次科任老师都害怕在触觉训练完毕之后,教具也被偷吃得差不多了,但好在今年孩子们都有进步,也有所改观。
这个活动太低于盛夜行的行动水平,他只得趴在一旁看路见星摸。
路见星的眼神,淡漠又疏离,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些兴奋。他好像什么都好奇,又好像什么都与他无关。
盛夜行太好奇了。
他真的非常想知道这个人在想什么。
他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路见星的手边准备了湿纸巾,他自己也时不时拿起来擦擦。
他摸草莓果酱、黑森林蛋糕、生番茄、南瓜籽,还摸鸡蛋,最后干脆把蛋打了放碗里用筷子搅和,搅和成混合物。
蛋糕很软,果酱很甜。
“都摸完了?还有什么食物,手边的,大家再拿手去触碰触碰。”老师说。
“老师,我把教具吃了怎么办呀。”班上有男生喊。
“还挺甜的。”李定西抿一口嘴角果酱。
全班哄堂大笑。
“再领啊,”老师倒大方,也跟着笑,“不过你领了还吃,就没有第三次机会了。”
本来也是她想给班上孩子解解馋的。
“……”路见星正盯着满桌甜品。
他对这些不太感兴趣。
盛夜行本来看路见星拿手指在面团儿上戳洞都要看困了,眼皮沉得睁不开,却突然感觉自己的嘴唇被什么冰凉凉的东西摸了一下。
他猛地睁开眼。
路见星还沾着面包糖渍的指腹就这么摸上了盛夜行的嘴唇。
属于少年的,线条硬朗偏薄的嘴唇。
食物触摸训练,路见星选择去摸盛夜行的嘴唇。
下课铃响。
“食物触摸训练完毕,但我们下节课还可以继续。想留着的同学们可以把食物留下来自己拿回去试试。”
老师说着开始收教案,她的余光瞥到闪出教室的两个身影,惊叫道:“路见星盛夜行!你们去哪里!”
盛夜行的脚步压根儿没停顿。
早已为盛夜行当好良好后盾的李定西“嚯”地一声站起来,认真对老师说:“老师,我老大……不是,盛夜行说想上厕所。”
老师:“可……他没打报告。”
李定西:“我知道的,他一急着消失就是想尿尿。”
老师:“那路见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