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观星(4)
盛夜行把板凳腿往地上扯,用力钳制住他,“先放下来。”
路见星:“……”
看见他眼里的乖戾情绪,盛夜行总算明白了——路见星还真不是什么普通意义上乖巧古怪的小自闭。
路见星是个有脾气到目中无人的“霸道总裁”小自闭。
“这儿没人惯着你,把凳子放下来,”盛夜行努力回想着平时寒老师怎么对自己进行干预式注意力转移的,“去玩你的模型车。”
怎么跟哄小孩儿似的。
他的语气已经压到暴躁的最大限度。
李定西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正被忽然发作的路见星吓得够呛,站到一边儿躲战火。
他平复下心情,觉得是自己手贱,压根儿不该去惹一个要和自己相处一年的室友。
路见星这一凳子没能顺利抡下来,脸上隐约有怒色。
不过异于常人的是,他的怒色又全集中到台球杆上了。
不让打人,他潜意识又觉得“是球杆捅我”。
思维里,他对球杆只能由人动手拿起来攻击没有概念。
看路见星的眼神一动不动的,盛夜行也大概明白了他在想什么,把李定西的球杆一把夺过来摔到地上。
盛夜行说:“踩它。”
路见星这回听话,抬脚就往球杆上踹了一狠脚,力道极大。
球杆直接砸向床脚,发出“咣——”的一声巨响。
“我操!”
李定西明显被吓了一跳。
“你舒服没?”盛夜行拍拍手上的灰,对着路见星指了指李定西的头:“看,这儿不能随意砸,会砸死人。要砸砸这里,”他又指李定西的腿,“给他打断了之后,三个月就能康复。”
李定西继续傻了吧唧地发愣:“啊?”
盛夜行眼皮儿都懒得抬,“啊什么啊,认栽吧你。”
寝室内一阵沉默过后,路见星也还是没说话。
“救命!”李定西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之后,跳起来抱盛夜行的腰,“老大你不能这么卖我!我哪知道他特么的就一小炸药包!”
“响鼓不重锤,你记住了。”盛夜行从兜里摸一根烟出来叼上,抹了指尖的灰,斜眼看李定西:“你还招惹他么?”
“不惹了……”李定西说。
盛夜行点头:“嗯,好好相处。我得出去了。”
“什么?你今晚不住宿舍?”
“嗯,城南有局,听说新修了立交,凌晨没什么人,我想去试试路。”
他说完,李定西在后边儿跳着喊:“老大你今晚还拿白兰地洗你的车吗!”
“操,”盛夜行想伸腿踢他屁股,气乐了,“就洗过一次,你还惦记上了?”
而且那次还是自己喝多了,直接开几瓶就往坐垫儿上倒酒,洗得整个坐骑一股子味道,跨上去在小路上飙了百米都没有,空气都是甜腻甜腻的。
这么算来,自己干过的混账事儿还真不少。
“再洗的话带上我啊!”李定西说完,伸手去拉他。
他一皱眉,吓得李定西又赶紧放开,问:“老大,带药没?”
“带了。”
盛夜行拂开他的手,抓桌上车钥匙甩进衣兜,开门要走。
他像想起什么,慢慢回头,从兜里拿了个手机扔给李定西:“拿着。”
李定西傻了,“啊?”
“你手机上周不是被寒老师收了?拿着我的。”
“我……我,拿着做什么?”李定西问。大哥你的手机我也不敢乱翻啊。
“被他打残了记得自己叫120。”
盛夜行说完去穿鞋,睨了一眼路见星,给李定西留了个潇洒背影,“走了。”
“咣。”一声。
门摔上了。
摔得十分暴躁。
李定西的眼神瞬间落到路见星身上,只见这小孩儿还在慢悠悠地玩地球仪。他头发没染过,皮肤偏白净,脸又小又精致,除了眼神之外,真看不出来是个攻击性极强的人。
仿佛刚才动手的不是他。
警惕性和求生欲迫使李定西住嘴,又忍不住想活动自己,干脆冲了澡去床上做仰卧起当作派遣。
以前盛夜行在寝室,总嫌他动静大了,太吵。
现在,路见星好像听不见他的“噪音”。
路见星安安静静地洗澡换衣,再关了自己这边的灯,摸到床上去盖上被子,然后睡觉。
他一闭眼就真的像整夜没有动静。
“路见星,”李定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敲敲床板:“路见星?哎,路见星!”
“……”
“你说几句话呗?我们商量商量,你以后别揍我了。我就是想戳你一下,没别的意思。打是亲骂是爱,我……”
“……”隔壁床还是没声儿。
“哎,你是真的不能讲话吗?”李定西把双手交叉起来不停地搅动,他压根睡不着也控制不住自己想乱动的欲望。
忽然,隔壁床传出一声:“困。”
路见星甚至感觉,要是李定西再多几句话,自己会忍不住拿被褥把自个儿捂死。
“啊哦哦哦!你睡,你慢慢睡……”李定西一下没控制住音量,感激涕零,简直快给路见星唱《摇篮曲》了。
他搓搓手,说:“晚安,小星星。”
路见星:“……”
连个鼻音都吝啬给他。
然后,寝室内呼吸声平缓、渐弱。
李定西吓得半夜爬起来看人还是不是活的。
明明睡相那么乖那么甜,不翻身也不打呼噜,连梦话都舍不得讲几句,怎么发起飙来跟暴王龙幼崽似的!
上一个让自己感到瑟瑟发抖的人还是盛夜行。
完了,两个让自己感到瑟瑟发抖的人即将和自己同住一个屋檐下,李定西感觉到了威胁。
继续瑟瑟发抖……
哎?抖着好爽。
有多动症的李定西如是想道。
于是,有惊无险的第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到底谁才是小暴躁!
夜行:反正8是我。
第4章 真香
第二天大早,盛夜行风尘仆仆地在七点起床铃声响起之前回了寝室。
“吱呀——”一声门开了。
他脱掉外套,甩干上边的雨露,把帽子取下来挂在床沿,最后才坐凳子上脱靴子。
飚一夜下来,他确实累了。
城南那帮人仗着车更好,飚起来无法无天,油门声音大得盛夜行险些动手打人。
飙车就飙车吧,飙车难免有噪音,但盛夜行就是要安消音器。
让他爽得头皮发麻的是不要命的速度,不是声音。
他讨厌聒噪。
噪音一大,他便率先下了车,把车锁了站在旁边没说话。
之后路上就没有车的声儿敢比他响了。
盛夜行是没爹没妈的种,大家都知道。他在这一片混大不说,人狠脾气硬,光脚不怕穿鞋,还他妈是未成年。
不敢惹。
清晨,天蒙蒙亮,寝室里劣质遮光帘不顶作用。
学校在市里东三环边儿上,紧挨绕城高速,后门翻出去就是条宽阔的马路,常有大货车经过。货车司机开夜路,晚上喇叭摁得响,经常半夜吵醒人。
盛夜行现在一听货车喇叭声就比听起床号还管用。
盛夜行薅一把头发上的水,正准备要换上校服,抬眼就看见路见星从上铺爬下来。
小自闭看起来脸色还可以,昨晚应该没被吵到。
路见星迷迷瞪瞪地差点踩滑,盛夜行居然在他险些失足的一瞬间伸出了双臂。
不过幸好路见星没摔下来。
“下楼梯看着点,别梦游。”盛夜行伸回手。
这种保护欲到底哪儿来的?
路见星不见得是“弱者”,自己也没理由啊……
他走到阳台上去拉开窗帘,把窗台上积攒的烟头全倒进垃圾桶里,抬头望向屋内,才发现路见星没穿睡裤。
一双又直又白的长腿暴露在清晨的空气中,快闪瞎了盛夜行的眼睛。
比李定西以前贴墙上的画报女团还好看。
盛夜行愣了一下,迅速转头避开。
他很想问路见星为什么睡觉不穿裤子,但知道不会有回应,干脆懒得问了。
洗了把冷水脸回来,盛夜行发现路见星已经收拾完毕换好校服,蹲在自己座位上系鞋带。
他不是很会,来回绑了十多次,干脆直接把鞋带一股脑塞进鞋里。
盛夜行啧一声。
路见星扭头看他。
然后,盛夜行看见小自闭就着清晨的阳光,对自己说:“早。”
一句鼓起勇气的打招呼。
“……”
盛夜行像大爷似的没说话,他在纠结要不要给出回应。
当然,盛夜行也不知道路见星到这一句问好,是他今早五点醒来后在脑海里排练过无数遍的。
此时此刻,盛夜行还紧皱着眉头。
唐寒说配对治疗没错,但他和路见星之间就一死胡同,根本走不通。
更何况自个儿发病期不稳定,万一哪天不小心伤了身边的人呢?
路见星又不会哭又不爱说的,被揍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很自觉的是,路见星也感觉到了盛夜行似乎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的想法。
上学路上,两人一前一后,中间隔了十米远,却像有根无形的线在彼此之间连接。谁都不想搭理谁,又忍不住去看对方有没有还在。
市里三环外整治少,一到早晨,马路街道总被小摊贩挤得水泄不通,大多数人都赶这个点儿买早饭。
卖煎饼果子的、卖醪糟汤圆的,应有尽有,盛夜行看都没看几眼,不觉得多饿。
每走几步,在前边儿带路的盛夜行总会扭头看一眼路见星跟没跟上。
还好,小自闭虽然不说话,但还是乖——正背着书包哼哧哼哧地跑,跑得一脸冷漠。
偶尔盛夜行刹车停下,路见星总险些撞上来,下巴扬着,尾巴翘过天际高,眼神还特别倔。
这是怎么做到的?
看起来心思特别多,但什么都不说。
市二虽然是特殊教育学校,但校门口花样儿还是挺多。经常教室上课铃响了,盛夜行还在校门口磨蹭着不想进去。
掏出纸币递给摊贩,盛夜行说:“可乐,谢谢您。”
路见星的眼神在可乐瓶子上停留了几秒。
盛夜行说:“哎,你喝么?”
他故意要了瓶可乐在路见星面前晃一下,有点儿希望路见星能说一句“想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