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观星(101)
“我和你就不叫祸害,叫互相救命。”
回想了一下那天落水的人在水里扑腾的样子、叫喊的语句,路见星开口:“落水?”
“嗯,”盛夜行靠近点儿用鼻尖顶他下颚,“我的第二次生命是你给我的。”
“为什么,这么说。”
盛夜行突然顿住动作,低低地笑几声,悄声道:“在我的世界快要崩塌的时候,我也愿意为了你再努力一把。”
路见星有点儿被震住。
再怎么“两耳不闻自己事儿”,他也被震住了。
他感觉对方的这一句话像一只滚烫的手渗入自己胸腔,将心脏抓得又痒又热,热到鼻腔都在冒气。
怎么就那么想掉眼泪。
两个人一路扶持确实不容易,但他们是处在这么一个环境,多大的困难和挫折都觉得正常,只要“活着”就行了。
可是明明和他们同龄的孩子正在努力考大学、在手游上打得火热、在篮球场肆意挥洒汗水,前途无量,对未来憧憬无比。
但他们什么都没有。
只有黑暗里,属于对方的一双手。
路见星忽然想起无数个相拥入睡的夜晚,盛夜行总是看着自己先睡了再睡的。
那每一晚的盛夜行,看着寝室窗外的点点光亮,会不会有想去触摸的冲动。
趁路见星发呆,盛夜行的手在路见星腰上不听话地乱摸,摸得路见星直接屈起手肘往后捅向盛夜行小腹,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今天折腾得够累了,也没买套。
算了,熄火。
盛夜行讪讪地回抱住路见星,瞎亲几下,努力把心底那点儿小火苗给压下去。
果然,秋天是个让人忧郁的季节。
抱着东滚西滚瞎闹腾了一阵子,盛夜行被路见星的劲儿折磨得气喘吁吁。
他捏住路见星的脸,威胁道:“叫大哥哥。”
路见星困得不行,匆匆就范:“大哥哥。”
“这就对了,”盛夜行坏笑,“不但大,还是哥哥。”
路见星:“……”
“再叫一次。”
“……”
不叫了!
“本来也是哥哥,”盛夜行搂他,“以后就叫‘夜行哥哥’,行不行?”
正要回答,寝室里出现了一个突兀的人声:“老大,你别让人满足你的恶趣味行不行?”
盛夜行听出来是顾群山,立刻反应过来,“才进来?”
不是锁了门的吗?
门锁坏了?
顾群山声音有点发抖:“嗯,刚进来。你给谁打电话呢,还‘夜行哥哥’?”
“给我妹,”盛夜行检查了一下床帘够不够严实,“有事儿吗?”
路见星捂着自己嘴,已经学会了不吭声假装不存在了。
把买好的可乐放在桌上,顾群山朗声道:“李定西说下周可以去看他,说给你发消息没人回,拜托我转告你一声。”
“知道了,”盛夜行说,“你回去休息了吧。”
关门声起,盛夜行把床帘捋开一角。
没想到的是,顾群山还没走。
第78章 眼泪
宿舍内漆黑一片。
顾群山站在床下面发愣,手指紧张地贴紧裤缝,而盛夜行和路见星都在拉好床帘的床上。
整个空间内鸦雀无声。
盛夜行一时不知用什么词语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只感觉脖颈像被谁掐得很死,一切变得困难至极。继展飞之后,顾群山这突如其来的一手打得他措手不及。
路见星衣领和发丝凌乱着,却没乱过他的呼吸。
顾群山呼吸声很重了,“……”
“怎么不走?”盛夜行伸臂把捋开的床帘又拉回去。
“……”顾群山还是没吭声。
“群山,”盛夜行眯起眼,“你慢慢回答我。”
说不怕被发现任何端倪是不可能的,但这一天总会来。
顾群山把门关上,人又不出去,无非是想知道接下来在这间房里会发生什么,想知道事情是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我,我早就进来了。”顾群山的声音仍带颤动。
他觉得后背又冷又热,四肢僵硬到难以动弹。一时间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盛夜行“哦”一声,说:“我锁了门的。”
“定西说,说,”顾群山哽住,“转两圈外锁,扶手往上提一把,锁就能开了。”
“……”
“夜行,对不起。”
“没事,”盛夜行镇静无比,“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啊,哦,好!”
言语慌张,顾群山还没能冷静下来。他七手八脚地去掰动宿舍门扶把,逃也似地出去了。
太乱。
太夸张。
临出去前,他止住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楼道里“长明灯”未灭,将长廊刷漆的墙壁照得通透。
亮白光线如剑般划破了房间内的黑暗。
他能看清盛夜行捋开了床帘,正端坐在上铺。盛夜行身边有被褥鼓包,明显还躺了个人。
见顾群山停了步子,盛夜行也挑眉望着他,低声做口型:去吧。
“嘭”一声,顾群山关上了宿舍门。
那天夜里,盛夜行拿出手机来放了首吉他指弹的纯音乐,陪路见星规矩地躺下睡了。
凌晨一点左右,路见星鼻息平缓,悄悄进入了梦乡,而盛夜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李定西是第二天下午回来的。
他带着医生开的单子,面色略显苍白,与他曾经活蹦乱跳的模样完全像两个人。
一回宿舍,盛夜行先是拿过李定西的单子看一眼,再把单子搁到桌面上,拍了拍他的肩膀。
突然像什么都说不出口。
才初期就想要去医院待着,必定是有自己的想法。不管是怕影响到家里人还是让朋友们担心,盛夜行都相信李定西能够自己做出正确的决定。
李定西回来时带了三块提拉米苏蛋糕,三个少年就在地板上铺纸壳,直接坐地上一起吃。
路见星泡面瘾过完了,最近嗜甜,吃得一言不发,只是拿勺子在舌尖反反复复地舔。
看他吃得开心,李定西也低着头笑,把自己蛋糕上那颗还没动的小樱桃拎下来,放到路见星的盘子内。
路见星屈起手指,在地板上“咣咣咣”地来了三下。
李定西大声道:“不客气!”
路见星也很大声:“没关系!”
“没关系不是这么用的,”盛夜行说着,又朝李定西说:“别惯着他,再吃得蛀牙了,你今天上午不在,路见星差点儿把上次我买的速溶奶茶都喝完了。”
盛夜行平时不爱吃甜,但想到是李定西买的,就还是往下吞。
李定西笑嘻嘻地说:“等他吃!我供得起!”
“不需要你供。”
盛夜行几口就把蛋糕吃完了,“真要说惯他,你还不如留下来,什么医院的就别去了。真有那么严重?”
“暗无天日啊!”
看了眼时间,把手机扔到一旁,李定西摇摇头,“那感觉,比以前篮球赛输了还难过。”
以前区上打比赛,队里互相都还在磨合阶段,李定西特别看重输赢,每次都拼命想要把第一名和MVP收入囊中。最开始盛夜行初露锋芒,老被李定西揪着一对一solo,一来二去,李定西被盛夜行打服了,紧跟着一大群男孩儿也被打服了。
“……”盛夜行沉默许久,“到底什么感觉?”
“什么都做不好,很沮丧。”
李定西说着,叹口气,“你说我这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地长大了,又摊上这事。就像攒了很久的钱,想要出去旅行,却发现身份证都搞丢了。”
旁边不吭声的路见星把蛋糕吞入喉间,莫名其妙地跟了一声:“哎。”
李定西勾起唇角笑了笑。
揉了把路见星的后脑勺,盛夜行收回手,握紧成拳,要和李定西碰一碰:“争取不自杀。”
李定西见状,把拳头彭过去,嘴上答应得爽快:“好!”
“对了,还不能割腕,”盛夜行强调,“我试过,很痛的。血流了很多,还死不了。”
他没看到的是,他说“我试过”时,路见星的肩膀抖了一下。
李定西问:“很疼?”
盛夜行回答道:“嗯,疼到没知觉,然后护士就破门而入了。以前我们那儿,上厕所都锁不了门。”
听得手腕发胀,李定西点头:“好……”
盛夜行口吻淡得仿佛不是在叙述自己的事,“别忘了高一那年跨年时我们的愿望,争取——明、年、不、自、杀。”
“好。”
盛夜行松了一口气,“嗯。”
“为什么是我啊……我明明挺好的,”李定西哽咽一下,“就突然有一天,一个人待着都想哭。”
“之前怎么不说?”盛夜行问。
“让兄弟们为自己担心很失败,”李定西放慢语速,哀叹一般地,“就像你,总能独自抗下很多事。我也想像你一样。”
盛夜行都想揍他了,“那能一样?你这是生病,不是什么其他别的事。”
“没关系,”唉声叹气中,李定西垂下毛茸茸的脑袋,“反正……我一直都不是正常人。”
“嗯。”
“我们都不正常,不是吗?”
面对兄弟的“灵魂拷问”,盛夜行迟疑了一会儿,用路见星能听清楚的音量说:“也不一定吧。”
路见星从始至终没有参与讨论。
他只顾着玩儿勺子,奶油糊到嘴角了就用舌尖去卷,强迫症似的,每次舀起来的蛋糕块大小都一样,小了大了就重来,绝对不允许有一点不同。
最后一块小蛋糕入腹,他满意了,抬起头来看好像没继续说话的两个人。
李定西不知道为什么低着头在哭,眼泪啪嗒啪嗒往蛋糕上掉。
盛夜行呢?
也好像很伤心,流了点眼泪,集在眼角。
李定西走的前两天,市二学校搞了一次全校性质的书信活动。
这次活动本来是之前五月就要进行的,但因为种种原因耽搁,终于拖到了高三七班的孩子都回来。让唐寒有些遗憾的是,冬夏没能赶上这一次活动。
吃完早饭,盛夜行把自己的猎路者摩托推出学生宿舍院内,嘴里咬了个红糖馒头,再给路见星嘴里也塞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