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观星(25)
这是市二的特色,每个学生都有一张,能粘在校服内揣里,上边儿会印学生的照片、名字、班级、老师电话,以及学生选填家属的电话,就是担心学生走失或者在校外急病发作。
盛夜行接过顾群山传下来的救助卡,看看自己手上的伤,犯难了。
他自己的救助卡从来没写过舅舅舅妈的电话。
哪怕是自己死在外边儿了,也不想他们被打扰。
盛夜行自暴自弃地想。
他烦躁地摔了一根签字笔,再拎了另一支笔递给路见星。自己手伤不方便写字,只能让他代劳了。
“我的救助卡,”盛夜行还挺拽,“你能帮我写上我的电话号么?电话是186……”
他还没说完话,路见星就把救助卡递了回来。
白底卡片上一排清楚的阿拉伯数字,但不是盛夜行的。
盛夜行皱起眉头,一时没反应过来:“谁的?”
“我的。”路见星说。
“那你卡上的电话……”盛夜行看了眼路见星的救助卡,看那“186”打头,愣了几秒。
路见星抿住嘴角,表情特自然。
然后,他眼睛一弯:“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路见星(内心OS):我要当你的监护人。
盛夜行(内心OS):小自闭又在想什么……
第18章 晚归
在十一月结束的最后一个周末,盛夜行的舅妈带着妹妹来了一趟。
她说盛夜行妈妈的忌日是按农历算的,今年早了两天。
全校都以为盛夜行没心没肺的,但舅妈和舅舅知道盛夜行什么人,心里什么事儿算得清清楚楚,知道这小子早就把时间看好了。
盛夜行随妈姓,所以舅舅的女儿也姓盛,小模样长得好,可爱又灵气。
小时候俩兄妹走路上,不少人都以为是亲的。
盛开有六岁了,还在扎小辫儿的年纪,又懵懵懂懂的明白一些事儿,隐约觉得今天的日子很悲伤,从校门口摔了个跟头再爬起来,扑到门卫室抱着她哥的腿肚子就开始嚎。
“哥。”她眼泪无声地流。
“戏精小开,”盛夜行动了动腿,见妹妹还是不下来,给逗笑了,“我都不悲伤了,你连我妈面儿都没见过,你哭个什么劲儿?”
望一眼门卫室,舅妈还给唐寒打电话给盛夜行签出门条。
见盛开还是不动,盛夜行只得耐着性子哄,“怎么了?你学校里有小学生欺负你?”
“麻油。”盛开托着哥哥腿肚子一屁股坐地上,声音还奶着:“我也是,小学生。”
盛夜行眼疾手快把小姑娘拎起来,无奈道:“多大了还往地上坐,以为你还三四岁小豆丁呢?你再大点儿我拎不住了。”
盛开是个小话痨,就是口齿不太利索,四岁是这样,六岁了还这样。
等舅妈眼神瞟过来,盛开立刻站好,抓住盛夜行校裤边儿就说:“哥,去飙车。”
“别扯……裤子快被你扯下来了。”
盛夜行蹲下来跟她说话,张开手臂要抱她,再单手把盛开扛起来,“你三岁就惦记坐我摩托车,现在还惦记啊?”
“嗯,这么久没见了么。”
盛开笑嘻嘻地去扯她哥后衣领,乱七八糟地开始说一些自己学的网络用语,“哥,你有女神了吗?”
盛夜行看一眼拿了假条跟在后边走的舅妈,掐盛开肉乎乎的脸蛋儿,“你就是我女神。”
说完,他拍了一把盛开的背:“怎么我家小姑娘长这么重了。”
“男神有吗?”盛开趴在他背上说,“我有男神了。”
“谁那么牛逼啊,”盛夜行从兜里塞一块雪饼给她,笑一声,“男神叫盛夜行么,不叫就别说。”
“咔。”
盛开把雪饼咯嘣一声咬嘴里,点点头跟着笑起来。
知道舅妈和盛开要来,盛夜行在下课之后规规矩矩地把路见星护送回寝室,还在门口待了一会儿,确定了路见星不想吃午饭之后才走,走之前下楼买了些吃的上去,说爱吃哪个吃哪个,想吃了再吃。
路见星说真的不想吃。
盛夜行说那你扔了。
他盯着小自闭眼下那颗深蓝色的泪痣,心里边儿有点哽得慌,明明都下了楼又折回来,耐心地跟他解释了一边今天自己要离开是去见什么人,她们跟自己什么关系,多久回来,要去哪儿等等。
解释完,路见星才吃了一口粥,抓住了重点:“八点。”
“嗯,晚上八点就回来。你乖点儿。”
盛夜行正在开门呢,听到自己说的这个“乖点儿”,动作都慢了一拍。
动作停顿了一秒的还有路见星,他有些不习惯地点点头,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为什么盛夜行会跟自己解释。
他以为自己的情绪已经掩藏得很好了,忘了自己点的痣。
从前的自己,总是在教室里歇斯底里地求老师让他一个人待着……现在却有了过分依赖的人。
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校外,盛夜行抱着盛开上了舅妈的车。
中年女人虽然保养得当,从面容来看还是受了些生活的苦,盛夜行也明显感觉到舅妈老了。
她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看着两个孩子,笑得十分温柔:“夜行。”
“嗯。”盛夜行把手机打开,插上耳机给盛开放歌。
舅妈正在给舅舅连着蓝牙通话,她边方向边说:“在学校还好吗?今晚回家住吧,舅妈给你做点儿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挺好的。”盛夜行迟疑一会儿,做出选择,“但是我得回学校。”
知道盛夜行还算顾家,电话那头的舅舅诧异道:“为什么?”
盛夜行挪了挪身子,把昏昏欲睡的盛开搂紧,“寝室里来了个自闭症室友,需要人照顾。”
“他给你钱吗?”舅舅在那头说道。
舅妈脸色骤然变了,“哎呀”一声想数落丈夫几句,盛夜行倒不太在意,换了个姿势让妹妹睡舒服点儿,皱起眉回答舅舅:“有室友敢跟我住都算好了,我还收他钱?”
“噢,”舅舅说,“那,袖娟,你先带夜行回家,然后去吃点儿好的,再把夜行送回去。”
盛开靠在盛夜行肩膀上,软软的双马尾垂下来,盛夜行在手机里放了首儿歌,然后上手开始给盛开编麻花辫。
他以前有事儿没事儿也爱这么干,那会儿盛开头发还没这么长,发尾颜色偏黄,好几次被他揪着问是不是染过,问完又觉得自己神经病,这么小一丫头染什么头发。
结果发现真他妈是染的。
盛开还特理直气壮,说只染了发尾,觉得好玩儿,去理发店的时候就让人给抓着小试验了一下。
每年盛夜行妈妈的忌日,家里并不扫墓也不烧纸,就负责把盛夜行带回家。
舅舅坚信,这里是盛夜行妈妈生前曾经来过的地方,那就在忌日这一天会来看盛夜行。
车开到舅妈家楼下,盛开怎么也喊不醒,盛夜行在手机里切换了首夜店的电音remix,盛开也还是不醒。
最后没办法,盛夜行左手扛书包,右手扛妹妹,把人给弄上了楼。
晚饭舅妈做了辣子鸡丁和番茄肉丸汤,还专门杀了条鱼给盛夜行做成剁椒的,他们这片儿人从小就爱吃辣,盛夜行也不例外。
为此,他特感谢自己的青春期压根儿一点痘都没长过。除了肤色没小自闭那么白,皮肤还挺好。
完了,又想起小自闭……
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学校待得舒坦不舒坦。
吃完饭得陪盛开看会儿动画片,盛夜行还看得挺认真,听盛开分析了一波坏人和好人,没忍住笑起来:“能耐啊?那你看哥哥是好人坏人?”
盛开剥了颗糖塞嘴里,手指掐上芒果片,“好人。”
盛夜行也吃一片,“哥哥要打架。”
盛开点头,说:“那是因为哥哥生病了……生病了都可以犯点错。我生病的时候,我一天还能吃五颗糖呢。我妈都不管我。”
原本颇为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盛夜行拎着芒果片袋子站起来笑开了,“你现在没生病,少吃点儿。”
兄妹俩争抢来争抢去,盛夜行本来也只是逗她,拿了几片出来说只能吃这么点不然嘴里长虫虫,盛开吓得小脸煞白,跟嘴里已经长虫了似的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小盛开,你这么横,”盛夜行看她好玩儿,揉了揉妹妹的后脑勺,随口道:“现在有人欺负你么?”
“没呢。我,我随身带着你照片。”
小丫头鬼灵精地从衣兜里翻出一张褶皱的照片,摊开。
盛夜行无语了,这不是自己初中时打篮球的照片么,被放学校贴吧里。
这种古董怎么还被盛开翻出来了。
“谁欺负我我就跟谁说,看!这,这这我亲哥。”盛开特得意,“你看你,你小小年纪就这么凶,现在不得把他们吓唬成什么样儿啊?”
盛夜行失笑,捏一把她脸蛋,掐住往外轻轻地扯:“就你聪明。”
是,自己初中那会儿刚患病,还属于早期发作。
好在没等到青壮年,不然更控制不住。
盛夜行知道自己的躁狂症是遗传了父亲,而父亲的去世多少也和这个病有关……
他最开始是怕死的,现在倒是坦然下来。
无法根治的病症永远是患者心中的定时炸弹,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触即发,将宿主的身体反噬成粉碎。
在家里吃完饭,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
盛夜行要走,舅妈就开始留人,说盛开念叨你好久啦,这两三个月才见得到一次面,有一晚上小姑娘想你想得都哭了,边抹泪边说想要哥哥。
这么多年,盛夜行从来不允许小盛开进校来探望他,充其量只能在校门口傻不愣登地站着,就是怕她受到一些不必要的伤害。
从盛开才一两岁起,有时候好不容易轮到一个月一次的探望期,盛开就卡在学步车里边儿,周围拴一圈铃铛,在舅妈的注视下跌跌撞撞地往哥哥出校的方向跑。
“舅妈,我这次真答应了室友,他挺困难的,没我不行。”
盛夜行说完“没我不行”还心虚了一下,明明路见星那么独立,怎么到自己嘴里就成了一小软包了。
临走前,盛夜行拎了一大盒牛奶和能在寝室放两三天的黄桃罐头。
他撕开包装看了一眼,失笑:“舅妈,我都个儿这么高了还长啊?您留着给盛开喝。”
“谁给你啦?”舅妈笑起来,“给你室友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