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观星(47)
路见星顿了几秒没反应,过后才笑起来。
笑得真他妈好看,跟朵花儿似的。
盛夜行暗“骂”一句。
松了一口气,盛夜行把手臂稳稳地挂在他脖颈处。
“走吧。你确定你能使上力?”他说。
掌心正恰好碰着路见星的喉结,盛夜行瞬间紧张起来,用温热去感受那一小处凸起。
还想用嘴。
用嘴亲一下。
这里可是路见星说话时会有动静的地方。
盛夜行更重更壮,但是路见星好歹也有一身偏瘦的少年感肌肉,要挂着一个盛夜行走下坡台阶完全没问题。
他用双手在胸前握住盛夜行的手腕,稍微弯了弯身躯,确定把人“背”稳之后,颤悠悠地往下一阶踏了一步。
“厉害,”盛夜行趴在他耳边,说话声音尽量低沉,“路见星,牛逼。”
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的男音一入耳,挠得路见星心尖儿上都痒痒。
酥酥麻麻的。
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过于清晰,又让他感到好奇与萌动。
他缩了缩脖子,又伸腿往下一阶坚定地迈了一步。
他的样子像要上战场的士兵,身后是他最坚实可靠的盾。
一生难遇,千金不换。
小自闭今天不是小自闭,满脸汗和泥的样子也和小漂亮不搭边。
今天是小勇敢。
等今年夏天满了十八岁,就是大勇敢了。
路见星的后脖颈起了层薄薄细汗,在阳光下显得亮晶晶的。
他抿紧下唇,把快要滑下去的盛夜行又往上提了点,又下一阶。
我也可以。
我也能够。
我,我特牛逼!
第35章 开趴体
实话说,盛夜行遇到过横的,但没遇到过路见星这么横的。
才从石阶顶背到中途路段,他就能感觉到路见星扛人扛得吃力,喉咙里时不时小声地发出“哈”、“哼”等用力过猛的音,乐得盛夜行憋笑都憋不住气。
他让路见星停,但路见星不停。
他猜小自闭是想跟他切磋,毕竟高手过招从来都是相顾无言,以呼吸沉默交流。
盛夜行实在忍不住了,怕自己一个用力把人压趴在阶梯上,劝他:“我知道你特别牛逼,但你费劲儿也没多大意义。因为怎么比也是一个我能背五个你。”
他这个形容一点儿也不夸张,毕竟自己是篮球队出身,身上的肌肉全藏的是力量。路见星看着白白净净,体形偏瘦,再怎么将衣服捋起来晒腹肌也没有盛夜行看着壮。
但路见星停了脚。
“得,四个你。”盛夜行说。
路见星没动。
盛夜行和他讨价还价,笑一声:“那……三个你?”
路见星小心眼儿病一犯,真不愿意走了。
“行吧,两个你。不夸张。再少我就不同意了。”
“……”
两个我,确实还可以。
背到一半路途,盛夜行就下来了。
路见星背他背得够呛,盛夜行吊他脖子也吊得累,两个人撑住膝盖弯腰站在石头阶梯中间对望一眼,也不知道是谁先笑了出来。
碰到有游客说“麻烦让一让”,路见星躲闪不及,没收住脚,不小心往下连着踩了好几阶,完全出乎盛夜行意料地靠自己极弱的平衡感站稳脚跟,微微喘气。
他背对盛夜行站得笔挺,不算宽的肩膀上像承担了什么重量。
“路见星。”盛夜行吹一声口哨,叫他。
路见星抖了一下肩膀,再缓缓侧过头睨他一眼,并没有讲话。
盛夜行还记得他刚转学过来的时候,明明是一个被叫名字也不会答应的人。那时候自己只是觉得小自闭好玩儿,现在除了好玩儿还多了一些莫名的感情。
但他们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盛夜行还不想弄得太明白。
两个人同时在发愣,路见星率先回过神,像突然想到什么,在脚边空地上蹲下伸手去摸地砖上的石头。
景点的地砖被做成浮雕,形为月下蛟龙出海,双角中央托一龙珠在上,栩栩如生——这么一幅作品在路见星眼里也只不过是一条龙、一轮月、好多水、一颗球。
他伸手去摸摸那颗球,盛夜行也跟着蹲下来哄他:“地上东西很脏,你先起来。”
路见星充耳不闻,东摸摸西搞搞,从树下抓了四根掉落的树枝,将其拼成一个正方形的形状,又扔了几颗碎石在正方形里面,抬头将目光投向盛夜行。
有话想说?
环视了一圈周围,盛夜行确定这就是普通的景区环境,应该没有什么会刺激到小自闭,难道他以前来过?
盛夜行干脆蹲下来看他到底想说什么。
路见星点了点一颗石子,“触觉板。”
他说完,又摸了一下另一颗:“羊……角球。”
“竖抱桶。”他再摸一颗。
最后,路见星把指尖落到石头上,又给人家起名字:“跳袋。”
盛夜行没太明白他想说什么,只知道路见星在向自己介绍关爱中心会准备的一些训练器材,市二的体育训练室里也有。
只见小自闭把正方形开了个小口,指了指自己,再用手指跨进三角形,几下就撞掉了摆得端端正正的石头。
他张张嘴,没说话,只是盯着盛夜行看。
盛夜行彻底犯难。
他看路见星喜上眉梢的表情,又结合了一下两个人之前有关于治疗训练的谈话,决定大胆点儿猜一下:“你想告诉我,你很喜欢这些器材?”
路见星没反应。
“那……”盛夜行想想,“你想告诉我,你小时候进训练室就这样横冲直撞?把这些器材都撞飞了?”
路见星的眼神闪了一下,仰起脸朝天空笑。
看来是猜对了。
“路冰皮儿,你小时候上学你哭么?”
盛夜行瞅他一眼,想捏一把他的脸,忍住了,挑眉的动作特别欠,“哭吧?肯定还哭得打嗝儿。”
路冰皮儿还没来得及接收到自己的新外号,就开始忙不迭点头。
哭啊。
哭还不听劝,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也听不见,唯一停下的原因只有可能是我自己哭累了。
放个屁都能把自己吓哭。
我小学的时候特别好吓唬,但一上课就烦躁,哭得特别凶。
老师没办法,只得把学校洗手间里的水龙头打开。我就站在水龙头那儿用手指接水,感受水流顺着我的手指往下滑……
这个动作能反复循环一上午。
这么多想讲的话,在他嘴里最终化为一个字概括:“……啊。”
路见星愣了一下,快把嘴皮咬破了。
怎么这样呢!被盛夜行那样鼓励的眼神看着,他好像就又不会讲话了。
“没事,”盛夜行心中钝痛,抬起胳膊把他拉到自己跟前,认真道:“不着急,以后慢慢说。”
从寺庙景区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盛夜行载着路见星绕开下班高峰期会堵成浆糊的大路,抄近道找了家吃炒菜的小餐馆,说过节得好好儿吃一顿。
他本来想带路见星去试试市里不少出名的美食店,但考虑到路见星对周围陌生人影响的承受能力有限,只得先带来人少的地方用餐。
学校附近的那些餐馆,他们也吃腻了。
再说了,路见星还在长身体,总不能天天二两面打发,他又不太会说话,吃过的东西也少,难以表达自己对味觉上的意愿。
菜上得很快,炒肉、煲汤、凉拌菜、烧菜和蒸菜通通上桌摆盘,类型要什么有什么,算是新年伊始的一个好兆头。
路见星捉筷子愣了好一会儿,最后把筷子落在凉拌鲫鱼这道菜上。
他完全在惊异于鱼为什么也可以做凉的。
“没吃过凉拌菜?”看他好奇的表情,盛夜行才想起来不少自闭症患者都是肠胃不太好,赶紧叫老板多加了碗开水来温温。
见对方吃得眉开眼笑,盛夜行又紧张道:“烧豆腐没吃过?”
路见星“嗯”了一声。
“黄瓜?”
路见星摇头。
很多东西不是父母不给吃,是他不敢吃,也不接受自己最喜欢的土豆被取代地位。以前那会儿他一吃没吃过的蔬菜就闹,闹完就吐,有一回吐得差点儿栽进厕所里去。
“茄子?”
“豆腐?”
“西兰花?”
“宽粉条?”
路见星全否了,没继续搭理他,低头拿勺子去扒饭。
都没吃过。
因为说话做事只能选一件,路见星吃着吃着就把筷子停下来,朝盛夜行指哪个菜好吃。盛夜行说你能不能试试边吃边夸,同时做两件事儿试试,结果路见星一开口就条件反射地停筷,气自己气得不行,手再一抖,豆腐全夹了个漏。
这顿晚饭最后是路见星买的单。
到结账的时候,他从衣兜里拿了张一百的钞票叠好放到老板手里。
他说话的声音大得小店面儿里吃饭的人都听得见:“十七!”
老板被他大嗓门儿吓得动作一顿,手指飞快地在计算器上点来点去,诧异道:“还真是找你十七块……怎么做到的?算得比我还快。”
她根本就没打菜单发票,也没有报总共多少钱,眼前这小孩儿上来就甩一百块钱,把要找多少钱说出来了。
路见星在看菜单时就记了价格,吃饭期间一直在心中算来算去,为了最终鼓起勇气去找老板买单。
其实他并不想多说一个字,但他认为这顿饭就是得他来买。
他想说感谢,却不知道怎么说。
晚上九点半,两个人一路瞎晃着回了市二附近。
张妈在微信群发消息说今晚查寝不挨个儿查了,改为抽查,谁抽着谁倒霉,班群里一阵跳跃欢呼,总觉得那些个倒霉蛋绝对不是自己。
此消息一出,七班男生小群又炸开了花,顾群山直接甩坐标,说爹妈新给买的双屏电脑到了,让兄弟们过来打游戏。
还特意圈了盛夜行,说好久没聚聚了。
盛夜行无语,难道不是天天都见面吗?
盛夜行领着路见星进门时,出租屋里烟雾缭绕。
见两个人同路,顾群山惊得眼球快掉出来:“我操,节假日你俩都做康复训练呢?”
屋里就四五个男生,面前摆了啤酒瓶,全围成圈坐在台式电脑前观战,一看见盛夜行进屋,都站起身来。
“对,累一天了。”
盛夜行面无表情地套上鞋套,把路见星往身后带一下,皱眉道:“屋里的人都掐烟,不然我带他走了。”
“这烟也不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