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梅爆珠(64)
小林夸张地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温渔心情大好,连带着即将进行几个小时的会议都没能动摇。他要了杯热咖啡,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待到会议开始,起身和前来的高管与其他人握手致意。
等结束他就回家,有烤鸡翅和杨梅汁。
“……接下来报告公司债券信息评级情况,本次可转换公司债券经中诚证券评估有限公司评级,主体级别为AA,债券级别为AA。本次发行的可转债上市后,中诚证券评估将进行跟踪评级……”
胃痛毫无预兆地袭来,温渔皱起眉,喝了口热咖啡。但热饮凉了大半,喝进肚子并未有任何环节,反而使得疼痛变本加厉。
他按住腹部,感觉眼前黑斑遮挡视线,反复吸气几下,直觉是最剧烈的一次。
韩墨坐在他旁边,见他异常,偏过头小声地问:“不舒服?”
“可能有点拉肚子。”温渔见他不放心,估计自己的脸色是太难看,拉肚子不足以遮掩,只好说,“胃痛,等我做完报告就去医院。”
“做个检查吧。”韩墨微微拧着眉心。
温渔按了按胃部,他记忆里这点胃痛已经如影随形好几个月,却从未有过这么激烈的反应:“行,我去东华做。”
“那我发个消息。”韩墨说,目视前方,“东华的号不好挂。”
事到如今温渔意识到情况也许真像崔时璨说的那样不太好,不再推拒,轻声说了句麻烦你,握紧鼠标。他静静地忍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做笔记。
财务总监做完报告,温渔负责这一块,按程序要做一个简单的总结。他起身时牵动疼痛,整个人都停顿了一刻,差点被那阵突然加重的痛感弄得两眼一黑,待到视野里恢复光明,温渔看向投影屏幕,深吸了一口气。
“……将对无形资产进行减值测试,估计其可收回金额。”温渔说,他脸色发白,嘴唇也褪去血色,“景龙对此一向有着固定的测试标准,若有迹象表明一项无形资产可能发生减值,公司以单项无形资产为基础估计其可收回金额……”
视野有点模糊,那些黑斑由小变大,温渔用力闭了闭眼,察觉脚步也虚浮。他几乎要被疼痛吞噬,手臂都不太抬得起来。
后面的话全凭此前数次的默读,条件反射说出来:“但个别情况下,公司难……难以对单项资产可回收金额进行估计……”
他好像停顿了很长时间,视线边缘韩墨差点站了起来,温渔捏了捏鼻梁,才发现满脸都是冷汗,牙齿都在打颤。
“针对这种态势,则会以该无形资产的资产组为基础……”
一阵剧痛攫取了所有的感官,温渔猛然止住话头。
失去意识前最后的画面是摇晃的屏幕,数据密密麻麻,耳畔传来有人喊他的焦急声音,他身体一歪,重重地跌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
害!
第五十一章
怀德堂中庭的银杏树,蝉鸣达到一个顶点,随后断了气似的戛然而止。
一片翠绿的叶子悠悠下落,崔时璨无意往窗外看了一眼,忽地觉得心跳有点快。他不信什么预兆,可突如其来的不适难免让人在意。
推拿完面前的病人,他揉了揉手腕,直起身捶着后腰,预备休息一会儿。
手机在这时开始振动了,和平日并无二致的频率让崔时璨没来由地心慌,他拿起来,见是个陌生号码,走到阳台才按下接通。
“您好。”时璨说,额角一跳。
电话那头是个熟悉但暂时想不起来的女声:“您好,是崔先生吗?我是温副总的助理小林,不知道您对我还有没有印象?”
和以前的高利贷没关系,崔时璨先松了一大口气:“我记得,您好。”
小林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缓:“您太客气了。是这样的,温副总今晚可能没有办法回家吃饭了,他让我通知您一声,要晚点才能回去。”
言语太过暧昧,崔时璨耳尖微红,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嗯,麻烦您。”
“是我分内的工作。”小林在那边说,“您没有别的事的话,那就先这样?”
崔时璨刚要说这样就行,脑中忽然被什么击中似的,他脊背发冷,在数秒沉默后问道:“我能问一下温渔有什么事吗?”
没对过的台词,小助理噎了下:“啊?……温副总临时有点工作上的事。”
崔时璨:“我可以替他送晚饭去公司,劳烦您转达他好吗?”
小林古井无波的声线终于有了一丝慌乱:“不、不是,崔先生,温副总他今晚应该不会在公司,不是因为加班……”
“能告知温渔现在哪里吗?”崔时璨加重了语气。
“……啊,温副总他……”
心里的答案辗转得到印证,时璨一手解开白大褂的扣子,朝楼梯口走,脚步声又重又快,看见院内熬中药的仪器。
他沉沉地问:“在哪个医院?”
匆忙换下白大褂,找商秋请假时语无伦次,崔时璨出门刚要骑电瓶,启动之后突然熄火,小跑到路边打了一辆车。他好似突然不心疼钱了,一路催着司机师傅开快一点,握着手机反复看那个聊天框。
阳光耀眼,晃得他头痛。
小林的话犹然在耳:“真的不是故意瞒着您……温副总让我不要说。他今天下午……开会的时候,突然晕倒了,这会儿还在东华做检查。”
他问:“什么类型的检查?”
小林片刻后才说:“我不太清楚,好像刚才医生让温副总去做胃镜了。”
呕吐,腹痛,昏厥。
这些症状他上次听见还是几年前了,崔时璨不知想了些什么,倚在出租后座如坐针毡。他有点出汗,却不是热的,望向窗外过分闪耀的街景,一阵眼花。
怀德堂距离东华医院不远,这所医院的知名度在国内都排得上前几号,虽是公立,医疗班子和仪器却是一等一的,丝毫不逊色一些私立医院,挂号难如上青天,普通疑难杂症往这边跑都是在浪费资源。
都送到这儿了,能是什么好治的病吗?
可千万别和当时一样。
崔时璨付钱下车,迈出第一步时腿有点软。
走廊里的消毒水味儿仿佛是所有医院特有的标识,崔时璨绕过门庭若市的大厅,看了眼电梯前围着的人头攒动,径直从楼梯间跑上四楼。
此前发的冷汗变成热汗,他喘着气,按了按虎口,让自己好有个心理准备,这才照小林说的位置走过去。没走几步他发现了小林,旁边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三十上下的年纪,身材高挑,气质也不错,紧锁眉头在走廊上踱步。
时璨正思索他有没有见过,小林抢先小跑过来招呼他:“崔先生!”
“谢谢你。”他说,再没精力去看那个男人,“温渔人呢?”
“刚做完检查,在病房里。”开口的是旁边的男人,他靠过来,要和时璨握手,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我是韩墨,温渔的朋友。你是他同学?”
为这亲疏有别的称呼皱起眉,时璨问:“温渔已经醒了吗?”
韩墨领他去病房:“还在救护车上就醒了,但是大家都不放心。刚拍了X光……估计一会儿就可以拿了,到时候医生会做一个简单的病情分析,初步排除一些病因,你也是医生应该也清楚。”
关心的事都被他抢先说了个遍,言语间崔时璨插不上话,抵达病房外,他看了眼单间配置,心道温渔这个朋友太尽心,有点泛酸。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崔时璨跟韩墨道了谢,径直走进病房。
韩墨没跟过去,他理了理衬衫袖口的褶皱,却和小林说话:“就是他?”
“崔先生常来给温总送饭的,两个人好像现在也住一起。”
“人还不错,是他会喜欢的类型。”韩墨淡淡地笑了下,接着看一眼手表,收敛神色,“我回去开会,你在这儿陪着跑跑腿吧。”
小林应着,把韩墨送去了电梯间。
病房是推拉门,合上时没有发出声响,床上正玩手机的人穿着病号服,毫无血色的一张脸,嘴唇发白,但精神好像还行。
时璨走了两步,正欲打招呼,动静却已经牵动温渔的注意。
他迷茫地抬眼看过来,发现是时璨,脸色猛地变了:“怎么……我靠,这个林——”
“她不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知道?”崔时璨咬牙切齿,他头一次发现温渔有三两句就让自己想发火的本事,再脱口而出的话隐约带着怒气,“不回家吃晚饭,有要紧事,嗯?你可真是比主席还忙啊!”
“……”温渔缩了下脖子,自知理亏,没反驳,小声嗫嚅,“不好意思。”
一把火还未升腾到最高点就被掐灭,时璨扫了眼四周,病房空荡荡的,温渔的衣服挂在一边。他走过去,拉过病床边的椅子坐下,一言不发。
表情看上去又冷又疏离,温渔观察好几次,伸出手拉了把时璨的衣服:“喂。”
时璨眉心拧着,当中一条浅浅的沟壑:“还要解释什么?”
“我错了。”温渔态度良好,“但这不是怕你担心吗,肯定不是什么大事……”
“疼晕了不是大事,你心态挺好。”崔时璨不阴不阳地说,扭过头去拒绝沟通。手突然被握住,温渔掌心很冰,带一股药味,轻易让他心疼。
“我刚问过医生……应该,最坏结果……他说有可能就是长了个瘤子,压着那什么……我也说不清,就是出血,然后——”温渔每说一句,时璨的表情又臭一点,他察言观色,不等说完就紧紧地闭上了嘴。
崔时璨的语气极少有这样严肃的时候:“梗阻?溃疡?或者干脆就是肝区疼痛?温渔,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最坏结果啊!”
温渔:“不知道。”
崔时璨差点被他气笑了,摔开温渔握着自己的手:“胃癌!”
两个字掷地有声地扔出去,整间病房死一般的寂静。崔时璨只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温渔好似不动了,他看过去,对方正注视自己,目光交错的一瞬间,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慌忙垂下眼皮。
彼此僵持了半晌,时璨喉头一动,吞咽下去一点难过的哭腔。
温渔被他吓到,没敢去看时璨的脸色。
他深知这次晕倒任谁听了都会大吃一惊,本打算瞒着时璨,坏就坏在早晨开完董事会,温正恒便飞新西兰参与一个业内的论坛峰会。其余直系亲属也不在,老人家自己一身的病,温渔没想过告诉他们,若有点万一,他还没大事,爷爷奶奶先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