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被陌生毛子打得半死(7)
瓦连京显然也迫不及待,直接上牙,咧嘴磕掉瓶盖,笑涡在嘶嘶白气中若隐若现。我接过酒瓶啜一口,冰得打了个寒颤,牙齿都冻得生疼,见他吐出另一枚酒盖,便伸瓶过去与他撞杯:“巴也喝咧,巴也喝咧!”
而瓦连京还是那副不大高兴的脸,但我知道他心情挺不错;他敷衍地跟我碰了碰,歪着头靠在掉了皮的墙上,嘴唇懒散一翻,算是回应:“ура.”
我们就这么坐在楼梯间的窗边,一人占着一条框,风呼呼地吹,随时都能掉下去;我蜷着一只腿,另一只腿放下去晃,与瓦连京正对着坐,膝盖几乎挨在一块儿。一想到刚刚为了他差点拿酒瓶砸人,我的心神就颇为不宁,想不通为什么,按理说我本不算是个爱动手的人,更别说还在毛子的地盘;可当时那股子火直冲脑门,简直控制不了似的。我正暗自琢磨着,旁边的瓦连京已经默不作声开了第二瓶,我惊道:“你做什么?这么快?”
那啤酒喝得我五脏六腑冻作一团,又没有下酒菜,小口呡都足够难受,他这喝水似的喝法,酒馆的老俄见了也要比大拇指。我见他缄默,渐渐了然,他就是想喝酒,不管舒不舒服。
我想他到底没了工作,工钱也没讨回,嘴上说着不要了,心里其实不好受,拐弯抹角地来这个稀奇地方喝酒,偏只有半打,便要喝得又快又狠,好让心肝急速冻住。
不过一会儿工夫,他又开了第三瓶,剩下几瓶酒已经开始结冰碴,再过一些时候就喝不了了。我拿起剩下的揣进怀里,将自己那瓶给他,佯装发抖说:“太冷了,我不喝了。”
他嗤我一声,鄙夷地笑了,骂道:“就你事多。冷还抱酒瓶子那么紧干什么?”
我见他还愿意笑,心里很高兴,风虽然大,天气却仍晴朗,与我们买花时没有两样。我看着窗外满目白茫茫,张嘴就叫:“Hungry like the wolf! Woof! Woof! Wooof!”
叫了一连串过后,瓦连京终于受不了,笑骂着“狗东西”扑过来,拳头在空中恐吓。我下盘一个不稳,连忙攀严实,说:“不来了不来了,一会儿掉下去了。”
“掉下去?”瓦连京提高了声调,仰头干完第三瓶,像突然来了酒劲,“掉下去算什么?”
他挥臂一掷,那酒瓶撞到对面建筑的墙上,击得粉碎。我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见他一骨碌爬起来:
“老子要跳下去!”
遂两脚一迈,就那么落了下去。
我当时快给吓疯,酒全醒了,趴在窗边喊破了嗓子:“操,瓦连京操!瓦连京!——瓦连京!”
他那一下下去就不见了踪影,我心快要跳出来,跪在窗边半个身子都探出去,好半天才从雪地里冒了个脑袋出来,还在动,还在笑。
我霎时大骂家乡话:“批毛子我日你妈!”又大喊,声音抖得厉害:“你这个疯子!你干什么?!”
他嚷了一长串,然后放声大笑,我压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手脚都无力,见他生龙活虎地从雪里蹦出来,才陡然松了力气。
“下来啊!”他喊。
我藏到窗板子后,连连摇头:“神经病。”
他见我死活都不干,又滚到旁边那棵树下,几下爬上树杈,一跃而入,像个少侠,罗刹国来的。
我瞪他,十分机警:“干嘛?”手上悄悄使劲,抓牢了窗沿。
瓦连京目露不屑,解开外套递给我:“拿着。”
我刚将信将疑地去接,他猛地扑过来,两只手臂牢牢箍住我,使我不能挣扎,力气大得可怕。
只一脚就要跌出窗沿,我不敢乱动,只好哇儿滋啦乱叫:“——疯子啊!放开我!瓦连京你疯了吗!你自己跳——啊啊啊啊啊——”
果不其然,他钳住我一步步朝窗外挪去,我已脚软,腿整个拖在地上,连声告饶:“瓦连京,瓦利亚,瓦利亚,你饶了我,我不想跳;瓦利亚,我真不想跳,我一个刚醒的植物人,行行好吧!哥哥,哥哥!”
蓦地,他两臂一紧,我心脏骤然收缩,风灌进嘴里,瓦连京的鼻息拂在我面上,是唯一暖热的气流;我仰面看见了春日的太阳,扎得人眼疼,再是无穷尽的皑皑白雪,反倒在我的头顶,而我已然呆住,喉咙管发不出声,只有瓦连京猴子般得意的笑声响彻耳畔。
我屁股着地,只觉身后一陷,眼前一黑,没入雪里。我给压得喘不过气,拼命乱蹬,抻长脖子,总算露出脑袋,像个濒死的鱼一样大口呼喘。然而还不待我缓两口,瓦连京又扑上来,超过两百磅的身子差点让我不见天日,我俩在雪地上扭作一团,我劲没有他大,于是死死攥住他的双手,他索性两腿架住我,向侧一滚,我们就从雪坡上滚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瓦连京!”
我声嘶力竭,瓦连京因此更加兴奋,故意使劲滚得更快更猛,途中还嚣张道:“叫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男子汉!”我先前还大喊大叫,后来干脆闭眼,将脸牢牢埋在他胸前,管他再怎么唤我,也不答应了,全然听天由命。
等到我们终于停下,我俩各自散成一个大字躺在地上,我们已从雪地滚到了路面,气喘吁吁,衣服全给打湿,耳朵嘴巴尽是雪,尽是冰凉。
我惊魂未定,累得要死,躺在地上踹他:“……你,你有病啊……”
他也喘得说不出话,只转过脸来看我,雪挂在他眉毛上,还挂在睫毛上,我想伸手拂去,又想不拂的好;他嘴唇鲜红,嘴角咧开,大口呼着白气,尽管鼻子已给冻得不能正常呼吸,我还是嗅到了酒精的味道,和一丝温暖气味,说不上来像什么,但我知道,那一定是瓦连京的气味。
第9章 暴雨夜
后来我们衣服全湿透,冷得不行,剩的酒也结了冰,踉踉跄跄坐上车,一路抖着回去了。
瓦连京要泡热水澡,便支使我去放水,等放好了水,他已裹着湿衣服在沙发上睡着了,怎么喊也喊不醒。我没办法,费了大力气把他湿衣服剥下来,好在只是外套透湿,贴身的衣服还是干燥,不至于感冒。原本就想将他扔在沙发上睡,我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迟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他的颈子,体温低得冰手,唬得我立刻就去拿毛巾浸热水,一刻不敢耽搁。
瓦连京已睡得很沉,怎么都不愿挪一挪,我擦得极其费劲,换衣服更是换得满头大汗,期间他还颇为不满地在嘟囔几句,似在抱怨被清梦,挥手就要扇人,要不是我躲闪极快,只怕又是得挨上一巴掌。不知他这动不动打人的毛病哪里来的。
给他收拾一通后我也胡乱换了衣服,外边正是傍晚,玫瑰色的晚霞异常梦幻,我累得够呛,倒头就睡,中间醒了一次,见客厅的灯亮着,瓦连京已经起来了,还伴着酒瓶子相撞的咚咚声;我迷迷糊糊地想,白天那两瓶啤酒,肯定没让他喝尽兴,这些毛子的酒量,没个几瓶伏特加怕是填不满。后又不知过了多久,我被雷声惊醒,睁开眼恰被一道白光闪了眼,连忙整个遮住脑袋,只是那雷声响得吓人,哗一声就炸开,让人呼吸都紧了。
说来惭愧,我活这么大,最怕的就是夜间响雷,闪电尚可以遮眼,响雷却怎么都要钻进耳朵,提心吊胆的,根本没法睡。如此一来睡意也消退大半,我正盯着天花板发愣,突然听见门外酒瓶掉落的声音,心中狐疑:都这个点了,难道还在喝?
这么想着,我翻身下床打开卧室门,客厅的灯早已熄了,瓦连京的轮廓若隐若现,看他胸膛起伏十分规律,想是应该睡着了。此时窗外又一道闪电,我才看清他睡得四仰八叉,桌上、地上全是酒瓶,有啤有洋,足能喝倒一支足球队。我瞠目结舌,躬身将酒瓶一个个摆正,又将他踢落的被子捡起来盖好,然后蹲在沙发边端详,有些担心他喝这么多睡觉,会被呕吐物给噎死。他真好看。
正欣赏他的醉态,轰一声响雷给我吓得大骂,霍地站起来,连拍胸口。就在我准备溜回房间时,沙发上的瓦连京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话,眼睛虚虚地看我,看得我心里很慌乱。我便说:“吵醒你了?我来给你盖被子的,这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