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被陌生毛子打得半死(30)
我立即坐不住了,仰头猛灌完酒,杯子一推起身离去时,奥列莎突然叫住我。
“你是瓦连京什么人?”她问。
我顿住,盯着她,她丝毫不惮,也直勾勾盯着我。我不知道她是从何处察觉到的,我顾不上去想;我脑子很乱,于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走了。
“索尼娅在圣彼得堡吧现在?”
我过去坐着时,叫安东的黑发青年正问。库兹涅佐夫拍了拍我的肩膀,一个劲乐呵:“跟奥列莎聊得好?”
我没搭理库兹涅佐夫,伸手拿了瓦连京的杯子啜一口,假装没有看到他的瞪眼,直挺挺问:“谁在圣彼得堡?”
安东一咧嘴:“瓦连京未婚妻啊。”
第35章 再说吧
即使已有预料是安德烈口中那个要瓦连京搬去圣彼得堡的有钱姐姐,未婚妻三个字还是炸得我浑身都僵了。转眼看瓦连京,他还靠着椅背笑,满脸不在乎,熟悉的嘲弄神色。我一下被激怒,扭头吹了声口哨:“那我得好好听听,瓦连京从来不讲这些稀奇事。是不是?”我故意这样说,我就想看看他到底慌不慌。
他何止是不慌。他甚至没有打断。
安东滔滔不绝,讲这件事有多么稀奇,多么惊天地泣鬼神,他那未婚妻名叫索菲亚,大他足有十岁,原先是别人的老婆,结婚第二周就跟瓦连京跑了。
“你要知道,”安东摊手道,“索菲亚当时已经订婚两年了。”
其实这事要是私下讲,或者先有耳闻,也算不得什么令人咂舌的消息,但我那时毫无心理准备,根本没料到是这么一场惊心动魄的恋爱,当即就变了脸色,嘴上却还要不依不饶:“后来呢?”
安东不假思索:“后来……”
库兹涅佐夫突然咳了一声,我看见他给安东递了一个眼神,然后打圆场道:“你别说人家了,你自己家里的婆娘怎么样了?”安东的老婆就快临盆,即便他上个月才结婚。他开始讲他的老婆,但我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埋头无意识地一口一口喝酒,手心出汗得厉害,握着杯子直打滑。
“重新给你叫杯吧,看你老喝瓦连京的。”坐在旁边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棕发突然说。
我一听这话猛地抬头,神经质地冲他笑,又冲瓦连京笑:“不用,不用。咱们俩哪儿在乎这个,是不是,瓦连京?”
一旁的安东听了这话插嘴:“你俩认识?我先还以为这小兄弟就是坐过来一起喝酒的呢。怎么,结果你俩是一对啊?”他说完哈哈大笑,以为自己讲了句俏皮话。
瓦连京大概从刚才开始就对安东一直讲他私事不满,此时已完全垮下脸,冷冷对安东说:“他喝醉了。”
“不是吧,老弟酒量也太不行了。”安东奇道,“不是只喝了杯饮料吗?”
“你他妈才喝醉了。”我低声骂了一句,使劲攥着玻璃杯,捏得发抖。瓦连京皱了眉头,夺过杯子放在桌面上,争推之间,酒全洒出来,淋了我一裤腿。
棕发青年转身招手要向老板要纸巾。我霍地站起来:“不用,不用。我去趟卫生间就好。”随即踉踉跄跄跑开了。
我洗了把脸,稍微酒醒了些,出来时瓦连京却已经坐在门口抽烟,见到我后站起来:“走吧。”
我转头看了一眼库兹涅佐夫他们,仍然坐在那里谈天。我说:“不喝了?”
“不喝了。”他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推门走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讲话,车里开了空调,又静又闷,吹得人直起鸡皮疙瘩。我打开车窗,夏日的晚风一下灌来,裹挟人群的喧哗,中和了沉默。瓦连京瞥一眼,开口道:“窗户关上。”
我转过去看他,他移开了目光,于是我没有理会他,继续大开着窗户,让大风、笑声、食物的油烟一股脑钻进车里。瓦连京伸手关了冷气。
回到家后我一头钻进浴室,洗完头洗完澡出来差不多十一点过,不见瓦连京踪影,吧台上放着空酒杯,我猜他刚刚又喝了一杯。这时窗台上传来他讲电话的声音,我瞄了一眼,回房间顺手关了门。瓦连京不知在客厅窸窸窣窣干什么,等他洗漱完进来时已经午夜了,我关了灯却不想睡,一直刷手机。光亮照着墙壁,瓦连京睡不着,在那头辗转反侧,不时啧啧两声,又发出叹息,我权当没听见,只背对着他玩我的。直到一点钟,我手机忘了关静音,来消息一阵狂响,他才猛地翻起来,啪一声把灯打开。
“你到底睡不睡?”
我头也不抬,眯着眼睛一个劲刷:“我睡不着。”
“我明天六点要上工,”他没好气地说,“你又在发什么神经?”
“我怎么了我?”我莫名其妙被他凶,本来就窝了一肚子气,也火了,“你说话能不能好听点?”
他立刻骂了一句“操|你的”,我一骨碌爬起来把手机往地上一摔,大步冲出房间,砰一声甩上门,门框震得嗡嗡作响。
“神经病。”我隐约听到他在门里骂道。
我坐在沙发上喘气,心跳奇快,烦得要命——这就是睡一张床的坏处,一吵架不是你睡沙发就是我睡沙发——这下好了,手机摔了,枕头也没拿出来,身上就穿了条裤衩,要怎么睡。我干脆不睡了,坐在那儿发呆想事情,想今晚的事,想瓦连京的事,想过去的,想未来的。
我开始想我跟他怎么相识,怎么绑上关系,怎么睡到一张床,又是怎么要分房睡的。想来想去,发现只有一个“莫名堂”可以概述。我俩八竿子打不着边,他是汽修工,我是被迫来上学的留学生,所有事都是机缘巧合,所有事都没有深思熟虑。我突然间很不确定,应该说我突然发现我很不确定——我说服不了自己他同我一样。回想这几个月,我与瓦连京其实就是在过日子而已,每天处理的问题全是今天吃什么,几点睡觉这种问题,说是室友租客也没人怀疑,除了多了项夜间活动。然而床上说的话做的事,并不能太过当真,这算是我长这么大学会的为数不多的人生道理之一。
我想我在这段关系中,一直在追求浪漫,一直在追求特殊,无非是想寻得一点稳定,一点自信,然而那位索菲亚、他的那位索尼亚,能在婚礼第二周与他私奔,能背叛所有人,这样绝无仅有,这样出人意料,这样洋洋自得地将我隐秘的愿望占为己有。我从来没有问过他过去的感情经历,毕竟为这种事吃飞醋确实没意思,可当下又实在不能避免——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摸不清他的心罢了。我认识他不过一百多天,哪里清楚他前头八千多个日日夜夜都在哪里、在干什么。也归不到我管。
我想着想着便睡着了,夜里被一声响雷惊醒,睁开眼时恰一道闪电划过,亮得我登时心如擂鼓,卜卜直跳。
我心道,坏了,忘记今晚上天气预报说要下暴雨了。这下完全睡不着不说,连个盖一盖遮一遮的东西也没有,那雷响一声,我心就猛跳一下,简直胆战心惊,如坐针毡。在沙发上扭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我翻身起来,屋子里很静,走在地板上会发出响声;我蹑手蹑脚走到房间门口,心情忐忑地按下把手,他没有锁门。
门吱呀开了,瓦连京没有拉窗帘,窗子外头的路灯透过玻璃上的雨水照进来,映得他脖子跟胸膛很斑驳,我脑子迷糊,踌躇两下,在自己那侧悄悄躺下。他睡得熟,这么大的雷声都吵不醒,脑袋歪在枕头上,胸腔规律起伏。此时又轰隆隆一声,我不禁往他那头靠,跟他贴在一起;他人高马大,身子一直火热,刚好给我暖暖脚。我一边把脚贴到他腿上去,一边在心里骂他,要不是他非要跟我吵架,我哪里用得着去客厅挨半夜冻。
睡着睡着我突然想起窗帘没拉,两眼一张挣扎着要起来关窗帘,瓦连京被我惊动,嘟囔着翻了个身,大臂一伸直接将我揽在怀里,不许我动。我枕着他胳膊,脖子极不舒服,却也没有再挪,只因我整个人已被他牢牢圈住,被子里铺天盖地的全是他的味道,他睡前肯定喝了酒,带着股热气腾腾的酒精味,让我陡然想起那天在雅罗斯拉夫尔便利店的绿色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