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被陌生毛子打得半死(13)
然后我们就一路漏着油开到他有熟人的修车铺,铺子不大,像是正要打烊,安德烈拔了钥匙就跳出车喊:“哥!大哥!”
里头走出人来,只消一眼,我便知道这绝不是安德烈的兄弟——那人金发碧眼,高大颀长,与猴子似的安德烈无一点相似之处。安德烈看起来与他十分熟稔,上去就与他点了根烟;暮霭沉沉,火光的暖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眉眼竟似个女人。
“这是谁?”我低声问旁边的小青年。
“好几年前帮安德烈打过一次架,之后就一直叫哥哥了。人不错,经常给我们买酒喝。”小青年说,听起来他们对这个大哥都尊敬得很。这时,安德烈招呼大家下车,他大哥就坐在台阶上抽烟,小青年们下了车就去问好,关系熟的还碰几下拳头,后来干脆围着他聊开了。我不认识他,又插不进话,颇有些尴尬,便站在一旁也点了根烟,好让自己看起来有点事做。
过了大概两根烟的时间,他们谈话声突然停了,那位哥说了句什么,安德烈答了一串,我俄语再差,也能分别“莫斯科大学”的名字,抬眼望去,果然见他们正看着我笑,安德烈做了个招手的动作。我低下头猛吸一口烟,丢在雪里踩灭了,才朝他们走去。
“听说你是莫斯科大学的高材生?”他开口就是这么一句,一下让我慌了神,眼神躲闪:“没有,没有。”
“大哥说你看着不像来读高中的,我说你是莫大的学生——什么系来着?你告诉过我的那个?”
“国际关系。”我心虚道,简直不敢直视他打量的目光。
“对对,国际关系。也不知道干嘛的。”安德烈转头对他说,“伊万还学摄影,上次还给我们照——哦对,他叫伊万。伊万,这是我最最亲的大哥;我们都叫大哥,你也叫吧,大哥年纪应该比你大的。”
他大哥嗤笑一声,起身打了他脑袋,说了句我听不懂的俄语,然后径直走来;随他慢慢走近,我才发现他个子快一米九,身材高大,看人微微俯视,很有股压迫的气势,加上头发皮肤颜色都浅,与周遭白茫茫的雪快融为一体,那双唯一有颜色的眼睛更让人躲闪不及——
“瓦连京,”他伸出手来,盯着我说,“叫我瓦连京就好。”
而我当时完全呆住了,一边紧紧握住他的手,一边抬头仰望他,同时口里神经质不住念叨:“瓦连京瓦连京。初次见面,你好你好,我叫瓦连京。不是,伊万。”
第15章 防滑链的借口
我那天回家后异常兴奋,感觉心脏实实的,填满了东西,去厨房接杯水能转几个圈,转完又晕又好笑,脚下发软,简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午夜打手冲时蓦地想起瓦连京的脸,我才恍然反应过来这样的快乐意味着什么。我想着他抽烟时垂下的手关节,俯视的目光,抿嘴夹扳手,哦对——还有告别时他特意与我握手:“再见,高材生,抱歉没记住你名字——开玩笑的,伊万。谁会记不住伊万。”他当时半俯下身子,笑得嘴边浮现括弧,一手攀着车顶,一手撑住腰,裤腰松松垮垮挂在髋骨上;光闭眼睛想那个场面,我就忍不住憋气挺腰,射了满满一手。
洗完手后我将瓦连京从脑子里驱逐出去,躺下美美睡了一觉。虽然想着他打了手冲,其实我也并没有进一步的想法,毕竟把身边朋友作为性幻想对象还蛮尴尬的,我宁愿与他保持一点距离,只在该想起他的时候想起他,不至于落得心头挂念。
然而这也不是我说了就算的。
那日是新年假后的一周,我逃了专业课,惯例跑到摄像系去蹭课,课上有个认识的朋友余贝贝,小我一岁,长我两届,想叫我捎他程路。我平时没什么朋友,只有这个余贝贝挺能跟我说上话,只是我俩都爱独来独往,多的是线上聊天,私交还真不多,我想着难得跟他一块儿,便约他一起吃饭。
“你这是要去哪儿呢?”我坐进车,打开空调,一个劲搓手。
“得去商店买几条防滑链,过两天朋友要开车去山上玩。”余贝贝拿出手机导航,“普通的防滑链就行了吧?欧尚有吗?”
我斜眼看他输入地址,说:“防滑链,修车的地方肯定有。”
“哪儿有修车的地方啊,”余贝贝说,“干脆就去欧尚得了。没有我网上买几条。”
“我倒知道有一个,”我抱着方向盘瞥他,“你要去吗?”
于是当我们停在那个修车铺面前的时候,余贝贝解开安全带,闷闷来了句:“你这修车的地方,有点远啊。”
穿城三十分钟,我心虚得很,打着哈哈:“本地人带我来的,不像别的地方坑人。”
我跟着余贝贝下车,进店却没见着瓦连京,只有一个老俄坐在桌子后头翘着腿看电视。余贝贝俄语比我好,两眼三语跟那老俄说了,那老俄拿了几个盒子出来给他挑。我站在一旁百无聊赖,四处打量,这铺子门口也没个招牌,又在巷子旁,很容易就走过了,不知道那个瓦连京是在这儿做活路干什么,也许是帮做人情活呢。想起瓦连京,我心头便开始发痒,然而左瞧右看不见他影子,眼见着余贝贝就要掏钱包,我没由来一阵烦躁,心情忽然就落了下来。
“你这价钱算得不对啊?”那头余贝贝提高了声调,我转眼过去,见他一手夹着盒子一手举着钱包,“上头贴了价钱,你多算我了啊?”
“那是进价,进价!”那老毛子嚷嚷起来,威胁道,“你包装都拆了看了,别这会儿说不买。”
余贝贝眉头一皱,很是不快;我见那红脸毛子膀大腰圆,一副农汉相,下一秒就要举斧头似的,连忙过去拉余贝贝:“我来付,我来付。”那老毛子很响地清了清嗓子,抱着手臂靠在架子上斜眼看我们,一脸泼皮样子。
就在掏包的当儿口,铺子门被推开了,我草草瞥过,又猛地抬起头,眼睁睁看着来人攀着门框低头进来,门在他身后咔哒关上。
“来得真早啊,瓦连京,太阳都往西边落了。什么事又劳您费神了?”那老毛子叽里咕噜一顿讽刺,也不知为何,我竟每一个字都听懂了。瓦连京没搭话,耸耸肩膀,挂好外套就往里走,他刚从外边进来,鼻尖通红,头发被风吹乱了,挂着雪,睫毛碰着暖气,变得又湿又浓;接着目不斜视,大步从我身边经过,擦过一阵风。我想他应该忘记我了。
“来买什么?”他背对着我摆弄柜子上的东西,突然发声。
我没反应过来,也没听清,怔在那里。他见我不出声,转过身来盯着我又问了一遍,我登时错愕起来,手足无措,掏了张钱出来,边递边指余贝贝手里的盒子:“来买……来买……”防滑链怎么说来着,我焦急地看着余贝贝,希望他接上话,谁知撞上他一脸的探疑。
“来买这个。”我泄气地说,傻子似的指着盒子上的图案。
老毛子伸手正要接钱,瓦连京抢先一步过来夺走:“防滑链哪要这么多钱。”又对那老毛子说了串话,语速很快,红脸毛子听完就又嚷起来,声如洪钟,我真害怕他会突然亮拳头,毕竟这人大白天就一股酒味,不大像清醒的样子。瓦连京却毫不示弱,挡在我面前,跟红脸毛子比谁声音大,谁说话快,我跟余贝贝简直面面相觑,听得十分费劲。最后红脸毛子败了,气得扭头就走,大掌啪一声拍在桌面上,唬得我跟余贝贝浑身一抖。
瓦连京自顾自给我找了钱,说:“这老头子就爱坑人,你们没事别上他这儿来买东西。”
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颇有些尴尬地瞅了眼余贝贝,还是他反应快,给瓦连京道谢:“太谢谢了,没给您添麻烦吧?”
瓦连京一摆手,表示没什么大不了,同时手从兜里掏出烟来,夹在两指间;我瞅了眼余贝贝,他立即心领神会,抱着盒子就往外走,回头说:“车上等你啊。”
我哎哎答应,眼疾手快掏了个打火机出来,火苗往瓦连京眼前一递,他弓背垂下头,脸藏在吐出的第一口烟雾中,我忍不住嘿嘿笑:“你还记得我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