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我会遇见你 下(51)
喝醉了的人下手没轻重,不过好在都是男人,张信礼不怕他推,只直接无视了他的抗拒,带着他往客厅方向走:“是我,”他说:“先进去。”
林瑾瑜踉踉跄跄被他带着往里走了几步,出了玄关,张信礼想先把他放沙发上,然后看情况再决定怎么办,是喂点水还是抱进房间里睡着,可林瑾瑜却半点也不配合,好像不认识他似的,胳膊乱挥,一直想挣开他的手。
张信礼只得反复叫他的名字,试图让他安静下来,但他越这样林瑾瑜就越闹腾,推搡的力度也越来越大,半点都不买账,好像他是一绑架犯或者什么别的穷凶极恶的犯罪人士。
“别……碰我,”林瑾瑜喘了几口气,浑然听不进外界的声音,一番胡乱挣扎后终于乱摁到他胸口,大力而蛮横地推开了他:“滚啊……”
张信礼不得不暂时松开了他,林瑾瑜朝后踉跄几步,差点撞到挂衣服的架子,好在堪堪停住了。
“是我,”张信礼用手背擦了下被他胳膊肘乱挥间打到的下颚,问:“你到底喝了多少?”
“……你……是谁啊。”林瑾瑜思维迟钝,无法做出完整应答,他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只记得一直到桌上所有能装液体的杯子都空了,那帮人才停下来。
大灯没开,唯门口的小灯闪着白色的光,从阳台透进来的别人家的灯光照亮了两人的侧脸,林瑾瑜有点打晃,离开张信礼后他一个人根本站不住,撑着茶几一下坐在了棕色的实木地板上。
张信礼想过去把他抱到沙发上,林瑾瑜却根本不让他碰,只手肘撑在茶几上,低着头,也不认人,一个劲说:“不……不来了,喝不了……别……别碰我……”
照顾喝醉了的人是很麻烦也很需要耐心的,尤其是林瑾瑜这种醉了之后不老实睡觉,反而戒心很重的,张信礼试图靠近他,说:“没人让你喝,已经结束了,你到家了。”
“没……没有……”林瑾瑜看起来非常不舒服,不住吞着口水:“没有家……”他说:“爸……给我倒杯水……”
张信礼给他倒了杯水,蹲下来给他。
借着递水的机会,他终于靠近了林瑾瑜,手圈着他肩,喂他喝,同时道:“慢点。”
林瑾瑜全然认不出人,他就着张信礼的手喝了几口,含糊问:“爸妈呢……几点回来……”
张信礼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脑回路,林瑾瑜刚叫爸爸,现在又问爸妈……他该怎么回答?
“……快了,”他顿几秒,道:“等你睡着,他们就回来了。”
林瑾瑜一直没停,像头水牛一样整整喝光了一杯水,没什么力气地向后靠在他胸口,脸侧着,枕在张信礼肩上,咕哝道:“你骗我……”他说:“他……他们……不会回来,对不对……”
张信礼单手抱着他,没回答。
林瑾瑜就这么靠着他,靠了大概三四秒,就在张信礼以为他已经稍微安静了点,想把他抱去睡的时候,林瑾瑜忽地从他肩上猛弹起来,脊背弯成弓形,没有任何征兆地“哇”一声吐了出来。
张信礼大概也没想到他说吐就吐,半点招呼都不带打的,根本来不及做什么措施,林瑾瑜手抓得死紧,腹部一抽一抽,把刚才那整整一杯水和胃里残存的酒液全部吐了出来,弄了张信礼一身。
得亏他之前在酒吧自己扣嗓子眼吐过一次了,胃里没什么食物残渣,吐的都是没颜色的液体,张信礼一手捞着他,防止他一头栽下去,另一手抽了纸巾,擦自己身上。
林瑾瑜吐完扶着茶几又干呕了一阵,张信礼伸手给他擦下巴,林瑾瑜摆手,一边胡乱拿袖子抹了,一边道:“对……对不起,”他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老……老板,马……马上给您擦干净……”
他脑袋垂着,整个人快要伏在茶几上,嘴里却仍一个劲道着歉,场面好似有些滑稽,张信礼却笑不出来。
“你不用道歉,”他也不管自己身上了,跪起来叫林瑾瑜抬头,掌心擦去他嘴唇上的液体,道:“看清楚我是谁,我不是你那些老板。”
林瑾瑜却不听,喃喃重复着那些话。
张信礼一手揽着他,道:“我是张信礼,是你哥,你男朋友。”
他们同时是兄弟、朋友、恋人,是任何一种亲密的、无法割舍的关系。
林瑾瑜醉得厉害,但也许是“张信礼”三个字刺激了他,他终于睁开眼睛,把视线聚焦到了面前这个人身上。
张信礼以为他总算听见了自己的话,但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林瑾瑜只如蜻蜓点水一般略微扫了他一眼,然后便摇头,含糊不清地说:“不……不是,你不是……”
他说:“他不在这儿……不会来……我……我们吵架了……”
他们确实吵架了,柴米油盐,生活琐事,他们为此吵过很多架。
跟醉鬼是没法讲道理的,不要妄图用正常的逻辑理念说服他,张信礼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总不能开个人脸识别,然后摁住林瑾瑜,扒开他的眼皮让他看,以证明他是他。
“我是,”张信礼只能暂时先抱着林瑾瑜,拿过桌上的温水,哄他道:“先漱口,好么。”
林瑾瑜刚吐过,嘴里一股又咸又苦又涩的味道,惹得他三不五时往外呸,张信礼想喂点温水,叫他喝了再吐出来,林瑾瑜却一把搡开他的手,固执地道:“你不是。”
他说:“我男朋友……他在家,他生气了,不……不管我……”
有些人喝醉之后各种真的假的的伤心事会跟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转,林瑾瑜吐完不那么难受了,复而暴躁起来,好似非常反感他,对他吼道:“滚啊……别管我……也别……碰我……”
尽管醉鬼的话当不得真,但张信礼还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似被满是毛刺的针轻轻扎了一下。
林瑾瑜开始试图自己站起来,边说些“对不起打扰了”的话,边摇摇晃晃往门口走,张信礼怕他乱走真走街上去了,忙去拉他,喊他道:“瑾瑜!”
林瑾瑜根本不听他的,一意孤行要走,张信礼快速起身,三两步跨过去,把他堵在玄关转弯处的墙壁上,从后面探手一捞,想强行把他挪回来,林瑾瑜宛如吃了秤砣一般,推他,还用胳膊肘顶他,无论张信礼说什么,他都固执地认为没有人会来管他,也没有人在意他,爸妈永远不会回家,而张信礼生气了,不会像这样抱着他。
“小瑜,小瑜,”张信礼知道这时候自己绝对不能松手,一松手林瑾瑜可能真的会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跑出去,虽然已经是深夜,可上海的街道上仍有车辆,因此无论林瑾瑜怎么抗拒挣扎,怎么恶声恶气叫他滚,他都紧紧抱着他,一遍一遍喊他的小名,说:“真的是我,我不生气……没有人生你的气。”
林瑾瑜吐完之后手脚发软,本来也没多少力气了,一通爆发性的挣扎后很快不自觉地靠在他身上喘气缓神,张信礼趁他不动,强行让他转过来看着自己,摸着他的脸,道:“看清楚,你认识我的,对不对……我没生气。”
没生气,也不会不管你。
也许是没力气了,林瑾瑜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喘着气,张信礼能很清楚地听见自己耳边林瑾瑜的呼吸声。
他们紧紧贴着,张信礼覆在他背上的、紧实的手臂、胸口的肌肉以及骨骼、身上的气味,每一处都是林瑾瑜熟悉的,他原本抵在张信礼胸口,把他往外推的手收紧了,抓着他衣服,小声道:“难……难受……头晕……”
张信礼知道喝醉酒是种什么感觉,知道得非常清楚,他见林瑾瑜终于不动了,于是试探着半哄半骗道:“好了,去睡觉,好么,睡着就不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