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我会遇见你 下(268)
林瑾瑜思维清晰、口齿伶俐:“尽管我期待过你的关注,也在前二十年人生中受你养育,但那已经过去了。高二那年,你明明答应过,有一天我成人了、工作了,如果还说爱他,你就不再阻止我……我想你已经忘了。”
林怀南记不大清,好像有这么一回事,那时他说那句话是因为笃定林瑾瑜一定会意识到自己的幼稚,每个男人的初恋都这样,没有结果,所以分外美好。
林瑾瑜仍在说着:“爸,你曾经反问我,亲密、激情、承诺,爱情三要素,我和他之间是否全部具备……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具备。尽管我知道新鲜感会流失,激情不会永远满格,但我想斯滕伯格描述的是最完美的爱情,可这世界上有太多爱不是百分百完美,但那依然是爱不是吗。我知道我和他都不是完美的人,可那不妨碍我们相爱。”
“……”
林怀南应该庆幸林瑾瑜至今还愿意叫他爸爸,有太多亲父子、母女因为出柜反目成仇,他曾反复逼问过儿子的那个问题的答案已昭然若揭,也许在很久以前,当林瑾瑜踏进张信礼家的院子开始,它就已经被书写好了。
“有段时间我情绪很不好,也会怪你们,觉得为什么生了我,偏偏是你们生了我……可你们尽心尽力把我养大了,没什么好怪的。”
就像他说过的,无论爸妈是什么样子,他都爱他们。
林瑾瑜面色微带歉意,但又坚定:“离开你和妈妈我会很难过,也很抱歉,但我无法为了你们假装爱另一个人。”
他慢慢说:“爸,这一生怎么过,我自己决定。”
四面寂静,林怀南镜片上反射过一抹弧光,褐色的眼睛里是难得的震动。
那是他的儿子,与他的期待截然相反,又如出一辙的儿子,他自由、温柔、健康地长大了。
林瑾瑜眼眸低垂着,没看他爸爸,因为就像他说的,其实他已经不那么在意他爸的回答了,无论他爸怎么回答,他和张信礼都相爱。
房间里鸦雀无声,张信礼和林妈妈找那本早就被张信礼拿在手里的病历找得好像很敬业,以至于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人推门出来。林瑾瑜以为他俩此刻正满房间翻东西,实际上——他们就站在房门口,隔着门板听客厅的动静,恨不能把耳朵贴在木头门上。
伴侣并不激进但又坚定的态度让张信礼意外又欣慰,他本以为林瑾瑜乍然见到他爸,不说痛哭流涕,情绪总会有些大波动,激动之下二者不知能不能好好交流。
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张信礼和林妈妈隔着厚实的门板屏息凝神,等着听林怀南的下文。林瑾瑜说完那句话后,他爸久久沉默不语了好一会儿,很久以后,才开口说:“小瑜,我也是第一次当爸爸。”
林瑾瑜抬起头,林怀南好似觉得疲累了,他摘下眼镜,捏了捏自己鼻梁,道:“……所以有些地方也会不懂,也会犯错,你不要怪爸爸。”
儿子那杳无音信、折磨的一年让他也受尽苦楚,林瑾瑜在上海看的最后一个医生就曾建议过让林怀南自己读一些相关的性学书记,或者找咨询师话疗,失去儿子音讯的这年,林怀南终于尝试了。
一家三个,两个在看心理医生,一个需要依靠安眠药才能入睡,居然只是因为孩子爱上了某个人,真让人哭笑不得。
那一年,林怀南用了各种方法打听林瑾瑜在哪里,许钊是个好哥们,从始至终为林瑾瑜保守了秘密,如果不是林瑾瑜闹了乱子,致使催债的四处电话骚扰他的亲人、同学、朋友,林怀南也许仍会被蒙在鼓里。
唯一知情的侄子是第一个察觉到不对的,叔侄之间毕竟血脉相连,林怀南这个小叔对林瑾瑜的堂哥们向来不错——他是兄弟里唯一一个做生意的,手头也最宽裕,小堂哥毕业时正值房价疯涨,他这做叔叔的便给他拿了笔无需利息的首付钱当作毕业礼物。
小堂哥无法拒绝小叔卑微的请求,林怀南求他去看一看他的儿子,欠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过得好吗,是否仍不后悔和男人在一起。
林怀南道:“你小时候总三分钟热度,爱一样就丢一样,无论曾经多喜欢,转眼就丢在一边……爱一个人有时和爱一本漫画、小说、电视剧是一样的,刚开始你可能觉得很喜欢,会有一段狂热的上头期,可那终会过去。”
爸爸说:“狂热会让你热爱他的一切,可狂热褪去之后还剩下什么,你要明白,也要感受。”
林瑾瑜想起他和张信礼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象牙塔里,没有柴米油盐,一切都美好,他们眼里只有对方,只有谈情说爱但没有生活,会说现在说不出口的肉麻情话,会患得患失、欲言又止,稍不留神就互相吃醋。
狂热过去,风波静止,他们分开又和好,想了想,依然还是相爱。
林瑾瑜看着林怀南,忽然发现爸爸鬓角的白发。
他的英俊虽然大致遗传于他妈,但眉宇间那分张扬的英气其实与爸爸如出一辙,可原来爸爸也会疲倦地老去。他想起小时候他爸教他骑单车,想起相册里为数不多的几张全家福,林怀南抱着还在襁褓中的他。
那样幼小,而又稚嫩的他。
“你们如果有空,哪天一起回家吃个饭吧,”林瑾瑜的爸爸最后说:“你不在家的时候,每年我还是做一大桌子饭……小张在上海除了你没别的亲人,你要对他好一些,不可以像在家里一样任性。”
第408章 今朝阳光灿烂
“现在看来症状基本已经消失了,测试结果也很乐观,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次回去以后药量再减半,巩固两个月之后就可以彻底停掉试试看了,一年内不复发就说明基本治愈,如果复发则需要再用药。”
早晨的阳光明媚而动人,医院问诊室里,林瑾瑜安安静静坐在医生对面,身边站着张信礼,身后是爸爸和妈妈。医生翻看完病历后做了系列常规检查,嘱咐道:“可能还是会出现一些戒断反应,但不会像以前私自停药时那么剧烈,做好心理准备,忍一忍就没事了。”
“好,谢谢您,”林瑾瑜长出了口气:“总算可以停了,戒断反应不算什么。”
他都习惯了。
“虽然过程艰难,好在结果是美好的。”医生笑了下,看向林怀南:“很多时候,这种问题需要父母和孩子的互相体谅,林先生这一年来改变也很大。”
这位医生就是一直以来给林怀南做心理疏导的医生,林怀南也笑了笑,那笑容里自嘲意味很重:“其实有段时间我很想不通,觉得明明世界上像小瑜这样的人是少数,可偏偏小瑜就是……现在想来,可能是命运的礼物吧。”
命运让林瑾瑜与众不同。
“嗯,得亏我俩都是,不然这就是个悲剧故事了,”林瑾瑜嘴贫:“啊,幸好四川跟上海是两大gay都,真是太好了!”
“你这孩子,什么叫太好了,这条路多难走我看你还没个数。”林妈妈训了他句,但语气听不出太多责怪之意。
“小瑜开玩笑的,”张信礼道:“我们做好准备了,阿姨,叔叔,你们不用担心。”
“错,什么叫做好准备,不准备,坚决不准备。”林瑾瑜道:“准确来说是已经难完了,以后我要自由地幸福生活。”
林怀南神色颇无奈:“你净会做美梦。”
“林先生不要太悲观,可能不是美梦呢,”医生把病历跟处方一起给他们,看着这一家人,笑:“上海还是比较开放的,现在不是二十多年前了,过得很好的同性情侣大有人在。”
林怀南仔细看了看儿子的处方,说:“承您吉言了。”
问诊结束,倒比林瑾瑜想象的快许多,他们走出医院大门时才刚刚十点。
阳光为万物镀上一层金色,蔚蓝的天上无数白云宛如翻起的鱼鳞,林瑾瑜已很久没见过这样蔚蓝、灿烂的万里晴空。
林怀南看了眼手表,说:“小瑜,我和妈妈要先回趟公司,你们中午定了在哪儿吃没?要不跟爸爸一块去公司,等下班了爸和妈妈带你们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