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我会遇见你 下(133)
林瑾瑜脸上表情让人捉摸不透,张信礼不知道他来这儿干什么,饿了关心吃饭问题?不可能,可关心他……大概更不可能。
不管怎么说,这是连日来他难得的主动靠近,张信礼屏息凝神,想看他要干什么。
许钊不见人影,可能在房里自己打游戏,林瑾瑜一直走到离张信礼大概半米远的地方,停住不动了。
“瑾瑜……”彼此对峙了十数秒,张信礼终于忍不住了,叫了声他名字。
他很想问他怎么了,来干什么,是不是感觉好点了,又或者觉得不太好……他就想听他说句话,无论什么都行。
然而他刚一发出声音,林瑾瑜居然掉头就走。
喜怒无常大概就是这样,永远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林瑾瑜看起来一开始是想接近他的,但不知为什么又要走。
这是不是说明他有所改变?且此刻四下除了他俩再无别人,是难得的机会,张信礼行动比脑子快,嘴上还没安抚他,叫他没事的,别走,手已经先一步把他拽住了。
“瑾瑜,”张信礼道:“你是不是想说什么,出个声,跟我说行吗?就一句,什么都行……”
林瑾瑜背对着他,奋力挣扎,想逃回房间。
张信礼不松手,说:“你听我说,我错了,我错了好吗,我应该一开始就跟你站在一起面对你爸,后来也不该心存侥幸长时间不带你去复诊,更不应该用跟你爸一样的方式强迫你,不该说你有病,”他试图去抱林瑾瑜,让他平静:“原谅我好不好,这么多天还不够吗,你要一辈子不跟我说话还是要我怎么样,我怎么样你才不怪我?”
一辈子,听起来真长,也真美好。
林瑾瑜始终没发出任何声音,两人情绪激动,张信礼按着他肩,强迫林瑾瑜转过来,想让他面对面看着自己,然而当林瑾瑜转过来的那一刻——张信礼看见他脸上不知何时竟已满是泪痕。
“……我没怪过你。”
林瑾瑜的声音沙哑而低沉,那是近半个月来,张信礼第一次听见他对自己说话:“我不要你说你错了,我真的……从来没有怪过你。”
如果说错,相爱的那天就是错,过去种种,皆有因由,对他们来说,有的是爱恨嗔痴,五毒六欲七情八苦,没有对错。
第307章 我们四
“……你不需要我的原谅。”林瑾瑜脸上蜿蜒的水迹仿佛某种奇特、古老的图腾,他在流泪,但没有发出一丝哭泣的声音。
他透过那双眼睛看张信礼,世界便成了湿润的:“你以为,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怪你,恨你,是吗?”
也许在被欺骗的那一刻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可人是理智动物,当冲动消退,林瑾瑜身边这两个最亲近的身影也许短暂重合过,但林怀南是林怀南,张信礼是张信礼。
“不是吗。”张信礼看着他湿润的脸,他从前总觉得“心碎”这个词十分矫情,人就是人,应该正直、坚强、勇敢,无畏而且独立,什么心碎不心碎的未免夸大其词,人永远不应该被任何痛苦打倒。
可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原来真的有心碎这种感觉,就像有两根看不见的手指揪住了你的心脏,然后狠狠一掐,酸楚的液体便溢满了整个胸腔。
原来人真的会遇见这么一个人,见他流泪时,你会比他更难过。
“我不是怪你,也不是恨你,”林瑾瑜看着他,一张布满泪痕的脸本应是脆弱的,可那双望着张信礼的眼里分明闪着坚石一般的光:“你每次看着我的时候,都好像在看债主。”
那是种愧疚、负罪、痛苦与歉意相交织混合的目光,张信礼平时不太有表情,那些情绪藏得很深,但林瑾瑜仍能感觉到——只有他感觉到了。
四周静默无人,他们两个面对面站得很近,从医院回来后从来也没这么平静地站在一起过。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林瑾瑜说:“……你不用说对不起,该说的是我,是我在伤害你。”
他说:“生病的是我,扛起一切的却是你,我很抱歉,可是……别讨厌我,好么。”
人真是复杂的动物,他一方面怀揣着巨大的负罪感,希望张信礼不要那样反而好似倒欠他一般地看着他,那种目光越是投射到他身上,他内心的负罪感越大;可另一方面,他也期望张信礼不要怪他,不要恨他。
“我有时真的不想那样,但总还是那样了。”耐心总有被消耗殆尽的一天,林瑾瑜怕这天终究会来,连他自己都快忍受不了自己了,更别说别人。
有时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像现在,他觉得二十多岁一男人还掉眼泪丢脸死了,可眼泪就是往外流。还不如离张信礼远一点,离所有家人都远一点,他不说话,并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对自己失望。
“……说出来就好,”从始至终,张信礼都只是静静听着,不打断他,也没反驳,他伸出手,擦去林瑾瑜脸上的泪痕:“说出来……就好了。”
林瑾瑜紧紧抓着他背后的衣服,额头抵在张信礼肩上——这是那事过后,他第一次主动碰张信礼,张信礼道:“我知道你没法控制,我承认,照顾你是很累,可比不上你自己累。”
如果可以选择,谁会选择生病呢。
张信礼心里清楚,小堂哥和他是很糟心,可他俩好歹没病没灾,也不用休学吃药,无论怎样,最痛苦的那个人——是林瑾瑜自己。
“……但你要往前走,”他一只手回抱住林瑾瑜,动作温柔,但说出来的话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丝果决:“无法控制的那部分有我和你堂哥,可能控制的那部分,你要自己走,”他说:“吃药,积极配合治疗……你必须往前走。”
张信礼不是自怨自哀的人,也不喜欢这样的人,再大的坎也要往前迈。
“我有时候真的觉得我走不过去,”林瑾瑜喃喃道:“太难了,走不过去……”
“没有走不过去的,”张信礼道:“你不走,我会逼你走,别让我逼你。”
他跟林瑾瑜道歉,说他错了,说对不起,除了真的后悔,更多是为了让他往前走,让他放下因为医院事件而滋生的排斥跟恨,遵医嘱,配合治疗……这次林瑾瑜说没有怪他,不意味着永远不会,张信礼并不希望总做这样的事,可到万不得已那步,无论再来多少次,他还是会做。
只要林瑾瑜能好起来,他会做任何事,让他开心的、恨的任何事。
……
屋里重又恢复了平静,小堂哥回来时,看见林瑾瑜坐在厨房小板凳上,帮张信礼择菜。
过于奇幻的画面让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小堂哥指着背对着他的林瑾瑜,挤眉弄眼了半天,试图不引起他的注意,和张信礼用手势交流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回了?”张信礼把一盘菜放上桌,没跟他一块傻不愣登打哑迷,道:“吃饭吧。”
“择完了,”林瑾瑜回身,道:“还要洗吗?”
“给我吧。”张信礼从他手上接了,拿去水龙头下冲了,下锅炒这最后一个,林瑾瑜拍了拍衣服起身,去拿碗筷,两人好似一对配合着完成了日常做饭工作的多年夫妻。
“呃……这……”小堂哥纳闷到不知道说啥,和好了?这么快?不是吧,这才出门买只鸡的功夫,风水轮流转,老母鸡就变鸭了?
林瑾瑜道:“坐啊,这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小堂哥哪敢不按他意思,难得堂弟主动说话,林瑾瑜说坐他就赶紧坐着。
许钊慢悠悠放下手机从房间里出来,林瑾瑜也喊他坐了,转身去卫生间洗手,小堂哥偷偷观察他背影,等张信礼炒完青菜出来,小声道:“这怎么回事,不是一直很排斥你吗,突然一派祥和,歌舞升平的。”
“没有的事,”张信礼没事人一样道:“他怎么会排斥我,你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