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我会遇见你 下(180)
然而没啥用,张信礼倒是知道在问他的看法,他答不出来是因为他没听懂那个专有名词词组,他不知道那是啥。
许钊跟他脑电波不互通,就算互通,他也不知道该咋办。因为临面试时上面给了他一张印了问题的纸,那纸上就是那些问题,他只会照本宣科用英语表述,不会替换。
三秒过去了,张信礼还是没出声。
低头伪装书记员的林瑾瑜心说:这可完了,前面表现都不错,两人难分高下,一旦哪个环节一方明显表现得弱一点,那些考官怕一下就看轻了表现不好的那个。
尽管这并不属于核心环节,这单位基本不和外企打交道,英语差一点影响其实不大。
小个子心里乐开了花,他明白单论专业能力自己在实习生里算不上顶尖,能踏进这间会议室主要靠人机灵,会来事,拉拢了一些人,又讨了主任欢心,还不露声色干掉了竞争对手。这是最后一道关卡了,他本以为除掉林瑾瑜,最后站在这里和他竞争的人会是副组长,却没想到是张信礼。
这人实习的时候存在感明明不强,到底是怎么走到这里的,小个子十分费解。他对张信礼的印象只有:看上去不太好惹,但不怎么说话,经常跟在林瑾瑜身边,以及……喜欢男人。
小个子见过天台上,他去吻林瑾瑜。
不过那和今天的面试没什么关系,小个子也就不是很关心。他确实不大喜欢男同,不过只要不妨碍到他的利益就无所谓,因此当初给领导吹耳边风的时候他只点名道姓了林瑾瑜一个人,另一个人以“同届实习生”的模糊词语指代了,不过因为他俩走得太近,一些人自动认为另一个人是张信礼,他觉得这可和他没关系。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站到这里的,不过看起来对他威胁不大,小个子心里美滋滋,几乎要提前畅想待会儿如何庆功了。
许钊捏着那张纸不住搓,他心里着急,可又实在帮不上忙。张信礼默然——历经漫长而痛苦的煎熬后他选择站到这里,可老天大概不愿意给他一个争取的机会吧。
林瑾瑜低头,手里不住转着笔。
那确实不是个很常见的英语词组,但他觉得也还好,脑内早替张信礼答了800词大作文,心说:还在一块睡觉的时候天天叫你学英语你不学,这问题也不复杂,根据词根也能大概猜个意思吧,就算答不出朵花来,也不能哑口无言啊。
可惜他的800词大作文无甚作用,张信礼的沉默仍兀自继续着。
不同于林瑾瑜,他从来不开口说英语,因为知道自己说得不好。
林瑾瑜喜欢看外国文学、喜欢听英文歌、喜欢瞅一眼各种冷门或者热门的欧美资讯,张信礼却几乎不关注任何带英文字母的信息,他成长的环境和所过的生活用不上这些,更用不上第二门语言,因此虽然他上了大学,过了四级,可学的还是哑巴英语。
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人总是羞于在他人面前展露短处的,因此林瑾瑜从没见他说过哪怕一句英语,更别提来参加提前注明有英语口语测试环节的面试。
原本在做职业规划的时候,张信礼第一步就是排除掉所有要测英语的工作,好在四川不像上海,它是内陆省份,对英语没要求的工作单位还是很多的。
但他来了这里,参加了这场明言有口语测试的面试,可即使丢掉了所有的羞怯与不大方站在这里,到头来也还是一场空吧,那条红线早就已经断了——是被他自己亲手剪断的。
张信礼忽然感到无力。
沉默已经持续了足足半分钟,这个事件对一场面试来说实在有些久了,许钊不能再继续等他,他是来工作的,得把流程往前推下去。
会议室里响起书页翻动的声响,小个子面带微笑看着许钊慢慢翻过那一页,不得不准备问下一个问题——只要进入下个问题,张信礼的交白卷就算板上钉钉了,即使大部分老领导的英语可能也不怎么样,但如此明显的劣势表现必定会让张信礼在他们心里减分。
他已确定了,许钊也确定了,甚至张信礼自己也将要确定了,然而就在这时——
林瑾瑜一直转来转去的笔忽地一停,许钊那页纸还没翻到背面去,寂静的会议室里猝然响起声颇标准的美音英语。
许钊一愣,小个子也一愣,甚至张信礼也怔愣了一瞬。
林瑾瑜把帽子摘了,正襟危坐,面无表情重复了遍那个词组,然后淡淡道:“It means…”
他语速不快不慢,好似放松聊天,侃侃用些通俗类比解释了那个词组后收声,也不说别的,也不看张信礼,只低眉看着自己面前的记录本,好似仍在写着什么。
许钊不翻了,看向张信礼,心道:兄弟,快说话,这你再不张口说不过去了,别管对不对,答了比交白卷好一万倍。
好在张信礼不蠢,短暂的怔愣过后,他反应过来,迅速接过了话头,谈了几句有的没的。
林瑾瑜还是那副淡漠表情,好似根本不认识他,和他对答了几句。张信礼很熟悉他的口音,因此尽管林瑾瑜并未明显拖腔拖调,他也听了个大概。
满屋寂静,唯他俩的声音一来一回,林瑾瑜听着他生涩却还算流利的口语,不自觉想了很多。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张信礼说英语,明明以往在一起时无论他怎么逗他,张信礼都从不开口的——他显然为这次面试下了功夫。
一个英语不好的人到底要废寝忘食到什么地步,才能在短短一周内越过心理障碍,在这么多道审视的目光前还算流利地侃侃而谈?
周围领导的年纪都是五十往上,他们上学的那个年代英语还没怎么纳入义务教育,绝大多数人英语水平也很一般,因此听不大懂囫囵的,只觉张信礼和那负责口语的年轻人有来有回说了好几轮。
题目答完,林瑾瑜复归无言,用手肘轻轻示意了下许钊。许钊会意,提了下个问题。
接下来一切顺利,许钊只负责陈述问题,林瑾瑜会在旁边对题目作解释与补充,他引导着张信礼,给他留一些算不上作弊的小话口,引导他说出自己的观点与想法。
终了,许大伯咳嗽了声,询问左右还有没有别的问题询问。
领导们互相对视、点头,无人再发问。许大伯便道:“好了,那么面试就进行到这里,啊这个实习生跟社会人士肯定还是不一样的,大家也相处过一段时间了,在座的一些考官可能还带过他们,这样呢我们也不弄虚的,各位领导、同僚,假如有什么点评或者嘱咐,咱们就现场当面说了,好吧?就算这个提携也好,提点也好,就不让他们跟其他人一样回去等通知了,万一有什么不足也好让他们自己知道。”
这算是种对后辈的关照,其他领导点头,互相对了下眼神,按秩序开始发言。
林瑾瑜跟许钊这种编外人士肯定是打酱油的,没他们发表意见的份,于是只是张耳朵听着。发言很明显分两派,一派站小个子,一派给张信礼说好话。
“你说……你老相好能获胜吗?”许钊默默听了会儿,跟林瑾瑜咬耳朵道:“我看领导比较喜欢那个小个子。”
大部分领导确实更喜欢小个子这种“机灵人”,小个子不像张信礼,他在领导面前总带着笑脸,姿态也时时透着谦卑,跟在同地位的实习生面前判若两人,林瑾瑜心里清楚。他对许钊道:“不知道,不过你要是再说一遍‘老相好’这个词,我就把你嘴缝上。”
“切,凶死个人。”许钊这么埋怨着,却也不再说那词了。
周辉跟林瑾瑜透过一些消息,在包括取向传言等各种因素的影响下,领导评定环节本来是小个子高出张信礼一大截的,后来是某大领导示意了句按实习记录公平打分,差距才拉得很小的;老员工打分环节则是欣赏林瑾瑜的和欣赏张信礼的加在一起稍微赢了小个子;至于同年实习生投票,张信礼比小个子高不少,这样他们才打了个平手,进入了面试。
眼下一会议室全是领导,这风怎么听着怎么像在往小个子那边倒。
“我听这风口真不对,”许钊道:“你就一点不担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