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我会遇见你 下(238)
教室里黑板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周辉站在讲台前方,居高临下指挥他俩换了服装后,又让他们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在靠窗位置坐了,端起相机道:“你们就当在高中教室上课,放松点、慵懒点,怎么惬意怎么来——哎,棒极了,很有感觉,下张可以亲密点。”
林瑾瑜脱了严肃、正式的西装外套而换上那件英伦气十足的V领背心后学生气与书卷气哗哗翻倍,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让张信礼想曾经那个真的青涩、小孩、还是学生的他,嚣张、自我,没有疾病,从不抑郁。
张信礼则穿着银白色的篮球服,像个刚打完球回教室上课的成熟高中生,那不完全属于汉族的五官在镜头下透出股锋利和野性,如此桀骜不驯。
简直太合适了……周辉边拍边在心里说:和谐,同时又有张力,肤色也很搭,后期稍微调一下明度,对比会更明显。
整个过程里林瑾瑜看起来真的很放松,大概有种人天生就是那种不怕出众的性格,适合站到聚光灯或者镜头下,只见他支着手,要么懒散玩会儿笔,要么把脸埋胳膊里装打瞌睡,要么把腿往桌上一架看窗户,很随意,但也很有镜头感。
张信礼则只是微微偏头,静静看着窗外杨柳在风中起落。
前几张都不错,大概是选片也张张可以的程度,周辉催他俩道:“你俩坐到同排去,亲密点,快。”
张信礼没动,林瑾瑜挪上一排,在他身边坐了,周辉叫他俩看镜头,咔咔又是几声。
倒也还行,不过有点类似。虽然他们拍毕业照的总体风格就是小清新,可不能每张都走隐晦风,那样很重复,久了审美疲劳。周辉看完刚刚那组后咳嗽了声,朝张信礼使了个眼色。
“林瑾瑜,”他喊:“看我这儿。”
林瑾瑜便抬头看他,张信礼心领神会,偷偷抬起手来往他肩膀伸,由于心虚,眼睛却不由自主看向相反方向。
咔咔声不停响,前几秒林瑾瑜没察觉,但大概是张信礼太紧张了,到最后几秒时他手抖了一下,蹭到林瑾瑜背,林瑾瑜便倏然转头,把他吓了跳,心虚的人马上把手一收,没搂成。
“唉,你说你……”功亏一篑,周辉看上去比他本人还痛心疾首:“都打信号了,果断点不就成了,扭扭捏捏的。”
“还打信号,”林瑾瑜分别瞥了他俩一眼,说:“幼不幼稚。”
两个幼稚鬼默契地都不说话。
周辉一脸遗憾翻看刚刚的照片,看着看着脸上的遗憾没有了,反而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林瑾瑜好奇,凑过去——只见相机显示屏上忠实记录下了刚刚滑稽的一幕,从他俩一本正经目视镜头,到林瑾瑜依旧正经,张信礼则斜眼看窗,偷偷伸手,再到被林瑾瑜捉住,慌乱收手。
好几张照片连成段无需台词,却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诙谐小画面,没有肢体接触、没有眼神交流、没有性也没有情色,什么也没有的几张照片却清楚诠释出什么是青涩与爱。
——“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林瑾瑜静默了一会儿,也勾了勾嘴角。
周辉把一张张照片拉过去,越看越满意,感觉假如刚按他的计划来个拥抱、接吻姿势反而落于俗套,于是叭叭道:“其实……也不错,风格更统一,可以出套图了,名字就叫‘塞林格的爱’。”
“得了吧,”林瑾瑜笑:“可不敢碰瓷,而且,某人都不知道塞林格是谁。”
刚从座位上走过来凑热闹的张信礼挑眉,说:“我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林瑾瑜心想:他应该不知道。
张信礼说:“高中的时候,你在语文书里写这个人的名字。”
那些艰难暗恋着的年岁,林瑾瑜在书里写聂鲁达、戴望舒、塞林格,写他们的诗句,意指的其实都是自己,如今好像反了过来。
周辉看完了,把相机递给林瑾瑜与张信礼,让他俩自己看,同时说:“我回去简单弄下后期再发给你们,或者你们要洗出来吗,也可以,顺便的事,记得把钱转我就行。”
林瑾瑜斜眼往下,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无比认真地看着每一张照片,张信礼从旁边靠过来,目光越过他肩头,和他一起认认真真看。
窗外爬山虎的绿叶反射着耀眼的阳光,飞鸟离开枝头,楼下的绿荫与自行车棚好似与那年常被附中学生霸占来偷点外卖的那个别无二致。
这些历历而过的青涩照片填补了林瑾瑜与张信礼所未能共同经历到最后的那段遥远学生时代,修补了遗憾,填满了缺失的空白。
“没想到,我看起来还挺年轻,”林瑾瑜“啧啧”了两声:“冒充高中生冒充得还挺合格。”
张信礼说:“不管多少岁,你在我心里一直是原来的样子。”
林瑾瑜抬头看他,张信礼的目光温和而宁静。
有人能用眼神缠绵,他看林瑾瑜的目光像一个吻。
伴随着无数学士帽飞上晴空,这年七月,十五岁的林瑾瑜第一次去往凉山的日期——他们一起,毕业了。
作者有话说:
“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杰罗姆·大卫·塞林格。
第388章 论夏天与高强度运动之间的辩证关系
N多年过去,和张信礼第一次踏入这座城市时相比,上海好像还是那个上海,中心城区面积几乎没什么变化,来这里常住的人口却越来越多,常住人口的学历也越来越高,文凭比六七年前更贬值,疯狂内卷初现端倪。
在独立租过三次房子之后,准硕士林瑾瑜经过多方考察,这次终于租到了间两人都比较满意的房子,合租主卧,带独卫空调洗衣机,不送网线但采光不错,离两人单位、学校的距离差不多,每月3000块。
“才过了不到两年,房租怎么好像又涨了,”林瑾瑜看着租赁合同,吐槽:“实习的时候都没这么贵。”
“说明发展快,”张信礼道:“两年,房价几乎又翻番了。”
他俩来上海实习时,光林瑾瑜一个人的东西就寄了五个特大快递,如今两人加在一起拢共俩包裹,轻装简行。行李箱里就装了点床单被套,以防止人到了快递还没到,只能睡床板。
这样也挺好的,看起来少了许多东西,可其实必需品都够,轻便,身无累赘,甚至林瑾瑜回忆那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拾掇出那么多派不上用场的东西的。
“那完了,”他发出了这座城市无数人曾发出过,今后也将继续发出的感叹:“何年何月能买房。”
普通人取得购房资格以后,掏空六个钱包也许能凑个首付,他俩却没钱包可掏,房价也不由他们说了算,可能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得租房,可不管怎么说——比过去没毕业的时候好些了。
安顿好以后,张信礼持三证以及三方合同去单位报了道,次月初便正式上班,开始了社畜生活。应届生工龄为零,没编制,但五险一金全,每月到手大概四五千,比过去要好多了。
“这样,咱们先把财务问题说清楚,省得出幺蛾子。”重来一次,林瑾瑜可不想为钱的事再跟他吵架,便在一开始就约法三章:“我没有工作,但是我有奖学金,平时也会打点零工,虽然暂时跟你全职上班的待遇没法比,但凑个饭钱还是没问题,所以我想……”
他还没说出什么来,张信礼就道:“我没意见。”说完意识到他还啥都没说,又补了句:“你说。”
“……”林瑾瑜说:“押金我交了,但是以后的房租你可能得稍微多承担一点。水电平摊,每天的菜钱记账,我有时会在学校吃,但无所谓,这个也全平摊。别的比如电话费、购物一类的个人支出一律AA。”
这方案有点类似于关系亲密的合租室友,不过挺合理的,有共同承担的部分也有各管各的部分,大处目前有稳定收入的张信礼多承担了,小处则林瑾瑜多承担了,算大体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