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多开几个马甲怎么了(272)
醉鬼之一又说,瞧,我果然没说错。
另一个醉鬼听不太清,问,什么没错?
细雨开始化为彻底的微风,风冲破了雾,风中的血腥味道逐渐散开。本应未来远大于过去的天才陨落,天上的星星却在雨后明亮起来。
安倍晴明晃着酒盅示意,低言时亦如吟诵。
“我说过,你迟早会喜欢上的。”他感叹着。
***
【我没有给阿知留下那块石头取名,它的主人已经赋予了它存在的意义,那么我就无法多此一举。
荒弥的酒很快就喝完了,叶王从此多了一项繁重的任务,替我们买酒。
「让小孩帮忙买酒的行为简直罪无可赦。」叶王止不住抗议,将他的牢骚听进去的,只有源博雅。
这样一来,采购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这位心软的武士头上,对饮的人也从两个变成三个。
一起喝酒时,我和晴明总是惊讶,这个年轻的武士没有任何「追求」。
功名对他而言无所谓,他人的赞美可有可无,自幼受到的教导让他心怀责任心,可也不会被责任心驱使着去做自己认知以外的事情。
对于祟,他是心怀惧意的,只不过这股惧意不足以让他放下长刀和弯弓。
「博雅的身上有一股澄澈的愚钝。」我这样对晴明说。
晴明笑:「在之前,你还认为他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
这并不冲突。
他的强大让他能够在腌臢的世界中依旧保持通明,他的愚钝让他无法触及五条知和禅院荒弥的那个世界。
平凡的人类只有平凡的祈愿,因此才得以绵延。
不过博雅也会因为这样的秉性吃些苦头。
我和晴明不在的时候,他不得不直面鬼怪。
人类的孱弱注定了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更坚定的决心,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我去探望博雅的时候,他半躺在床上,正在喝药。
见我来了,他露出憨态可掬的笑容,口中说起自己在抗争中取得的胜利,说得兴起了,全然忘记自己负伤的事实,扯到伤口后才开始痛呼。
从那之后,晴明开始让麻仓叶王跟着源博雅。
叶王无愧于晴明对他的期望,虽然年龄不大,但已经是实力相当出众的阴阳师了。
他依旧对博雅这样坦率的人略显苦手,每次回来的时候都沉着脸,手里提着一大堆博雅送给他的东西,或许是一些糕点、或者是从哪里找来的新鲜玩意儿。
最后,已经是少年身姿的麻仓叶王找到我,说,他要和天元一起去西川。
已经很久没有人在我面前提起「西川」了,我不免有些错愕。
叶王给出了他的理由:
「天元想要让西川变回以前的生气,我也到了出门游历的年龄。」
我没什么好阻拦的,这原本就是他们的自由。
可如果叶王离开了,那么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又会落回安倍晴明身上。
晴明在听了这件事后,难得严肃起来:「你要去三年?」
叶王毫不让步:「是。」
晴明摇头:「既然是游历的话,那就十年之后再回来吧。」
坚持要出门的叶王盯着他,眼睛里写满了「我觉得你真的有点极端」。
叶王和天元离开之后,我思索了很久。
我和晴明的庭院中总是有很多人,他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们独行的道路畅通无阻,并非我说出口的「咒」,而是源于内心的期盼。
「我要送给博雅一样礼物。」我和晴明商量起来。
「狂言家的礼物?」晴明若有所思,「因为叶王离开了吗?承载着你希冀的赠礼啊,那会是怎样的东西?」
那是我创造出来的,想要保护友人的心愿。
我在纸上提笔写下心愿的「名字」。
文字带着我的祝福,化为幼童。在看见他的模样后,我哑然失笑。
是啊,是啊。
我摸摸这孩子的头,不算疑虑的问题都有了答案。
诞生于我的内心,以最赤诚姿态出现在平安京,那样的话,自然会是这样——
左眼是生机盎然的翠绿,右眼是平静冰寒的苍蓝。黑发的孩子看着我,带着所有初生儿都会有的冷漠和懵懂。
晴明让鸢姬给他穿上合适的衣物,问:「他是谁?」
「清道夫。」我说。
——————《怨咒和歌集》·诅咒神明·平安京卷·清道夫】
第137章
薄朝彦发现了一个问题,或者说时代的特质。
在信息高度发达的现代,每个人都能很轻易通过某种形式和别人产生联系。在网络上,每个人都能接触到大量的陌生人,只需要点击小小的按钮,就能开启交流。
沟通是即时性的。一通电话就能联系上远在异国他乡的朋友和家人,从地球的一端到另外一段花不了几天。
——人和人的联系很紧密。
虽然总是有社会学家批评,说现在已经是一个全员冷漠的社会了,可这样的评断也是建立在「人和人的交互途径并不算困乏」的基础上。
平安京不是那样。
一个人可能一辈子也只能呆在特定的人群中,交际圈不只受阶级限制,还有更加直白的:地域、联络难易程度等等……
比如,如果松本清张想要找江户川乱步,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一通电话基本就能找到人,实在不行的话,花两个小时去到横滨。只要不是出了什么事,基本不存在联系不上的情况。
可如果薄朝彦想要联系已经外出的麻仓叶王,除了拜托自然帮他留意叶王的动向,他就只能动身出发找人,还不一定能找到。
也不存在想到了什么就能马上沟通的可能,一封信通过正常流程,想要交到另一个人手中,少说得半个月,甚至几年。
这是一个缺乏渠道的时代,每个人和他人的联系并不算非常紧密。这直接导致了,每个人的行为都具有很强的独立性。
薄朝彦不知道五条知和禅院荒弥是什么时候有了死斗的打算,除了单纯的想要在咒术上分出个高低之外,是否还存在其他原因,促使他们做出这样的决定?
事情就是突然发生的,在此之前,他们根本没有要和其他人商量的打算。
没有人会对这种行为提出困惑,也没人会去探究行为背后的动机。连诧异也只是源于「事件的突如其来」本身,然后就非常良好的接受了这件事。
「五条和禅院两家本身关系就不好嘛,不是一直都在争夺有关咒术的话语权吗?」
——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这个时代的人已经习惯了,为自己负责,要远远大于为他人负责。」——这是薄朝彦的想法。
再一回想的话,朝彦就只能得出「他们原本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的结论。
蕍…羲…征…藜——
麻仓叶王打算和天元一起外出的事情也是,一个人产生了念头,找到另外一个人,然后一拍即合。
之中不存在任何向朝彦或者晴明询问的过程,他们对自己负责,这样就足够了。
非常原始,脱离社会性的原始,又很利落,利落到为了某一个目的就能耗费一生。
该怎么说呢。
不能说他们不具备那样细腻的心思,对于咒术师和阴阳师而言,情绪是很重要的东西。
也不能说他们完全不在意他人,在死斗前,不管是五条知还是禅院荒弥,都在尽可能地,用自己的方式来让薄朝彦不要太在意这件事情本身。
总之,是特色非常鲜明的时代标志。
“别发呆了,朝彦。”薄朝彦正在梳理着思绪,又听到安倍晴明喊他。
朝彦看过去。
安倍晴明从院子外走近,源博雅跟在他身后,一副搞不清楚情况就跟来的茫然模样。
他们还穿着朝服,应该是刚从大殿上回来。
“好久不见,博雅。”
朝彦同博雅稍微寒暄了两句,人落坐,晴明唤出了鸢姬,让他去把清道夫喊来。
“清道夫……?好奇怪的名字。”源博雅喃喃着,露出天真的笑,“叶王走后,你们又收留了什么小家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