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你而燃[星际](98)
厄琉斯坐在卧室床边,听着浴室里规律的水声,内疚和懊恼早已过去,此时心里空无一物,平静却也无神地靠在床头柜边,缓缓睡着了。
再醒来时,水声已经停了,厄琉斯无神了几秒,忽然被巨大的恐惧擒住,猛地扑过去拉开浴室门,惊惧道:“露西!”
好像怕她死了一样。
但卢西亚诺只是安静地泡在水里。
从那天回来起,卢西亚诺每天都花大量时间泡在浴缸里,一句话也不说,不吃不喝已经两天。
对厄琉斯来说,卢西亚诺经历过那件不忍描述的事,只要不轻生,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厄琉斯浑身的紧张都懈怠下去,又转为了极度的无力感。
深知卢西亚诺此时不想被打扰,她打算关门出去,却发现水的颜色隐约发红,厄琉斯心里一惊,冲到浴缸旁边,一把抓住卢西亚诺的手。
“你在干什么?”厄琉斯抬高分贝,颤声制止。
被抓住手腕的瞬间,卢西亚诺忽然惊声尖叫,猛然抽回手。
这些天她拒绝任何触碰。
卢西亚诺的眼泪大滴大滴滑下,她紧闭上眼,尽可能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瑟瑟发抖着低声啜泣。
厄琉斯沮丧得说不出话。
卢西亚诺娇小的身体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和淤青不绝。厄琉斯已经用了最好的药浴给她,照理说它们早该愈合好转,可最后严重下去,都是因为卢西亚诺不断去清洗、加深它们。
因为卢西亚诺说,觉得很脏。
伤口之中最严重的是脖颈,有人想要制止卢西亚诺的距离挣扎,狠狠抓破她的咽喉,企图扯烂她的气管,虽因毫无理智没有精准地达到目的,却留下了十分深重的四道血痕,卢西亚诺轻轻一动都会渗出血,到现在也没有愈合。
厄琉斯想给她一个拥抱,可这反而只会让卢西亚诺更难受。
望着一语不发的卢西亚诺,厄琉斯紧紧抓着浴缸边缘,跪坐在地,埋头在双臂之间。
“对不起,对不起,”她只能重复着,“对不起。”
时间一分一分地走过,厄琉斯无心计量它的长度,这份忏悔是无尽的。
“不关厄琉斯的事。”不知过去多久,卢西亚诺回应了她。
厄琉斯眼眶赤红,终于落下了眼泪:“那是我的兵,伤你的是我的兵!”
伤了露西的是她梦寐以求的、以命博来的武器,也是她登上王位最坚实的基石。
以前,边境有人对卢西亚诺不敬,仅仅是alpha并无恶意的情不自禁,厄琉斯都无法忍受,惨无人道地迫害了对方。
可现在,她却无法对手下的兵做什么,什么也做不了。
卢西亚诺又沉默起来,好像刚才的回神才是走神,对外界毫无反应才是常态。
她的手又开始抠身体上的伤,仿佛要把它们抠到最深处,把所有肮脏的东西全洗出去一般。
浴缸里的水底落下血丝,厄琉斯见状只得将卢西亚诺的双手摁在她头部两侧,这个动作让卢西亚诺拼了命般惨叫,剧烈扑腾。
厄琉斯的眼泪不受抑制地滑下,这次她没有松手,而是踏入池水,用力按住卢西亚诺,将她摁在怀里。
“别怕,别怕。”她抽噎着将卢西亚诺的头按到肩膀上。
肩膀立刻被狠狠咬住,厄琉斯眉头微蹙,但很快忍痛,转成了疼惜,轻轻抚摸起卢西亚诺的头发和背部。
卢西亚诺不可能挣脱一个alpha,被压制了许久后失去体力,在厄琉斯怀里睡着。
厄琉斯轻探她的鼻息,确保一直在,就将她往浴室外抱。
“不要。”卢西亚诺却闭着眼睛说。
厄琉斯垂眸,“好。”
“我陪你一起。”说着,厄琉斯脱下自己的外衣,只留一件贴身衣物。厄琉斯把外衣盖在卢西亚诺身上,尽管很快就被浸湿,也尽可能帮她抵御了一层。
卢西亚诺忽然抽了抽鼻子,眼眶湿润。不同两天以来恐惧的泪水,这次颇为温热。她扁着嘴,像个受尽委屈,最后得到一个拥抱的孩子一般哭了。
“呜……厄琉斯……”她环抱住厄琉斯。
厄琉斯轻轻按着她的背部,让两人靠得更紧些,“对不起。”
卢西亚诺埋头在她肩膀上,沉默了片刻,问:“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对吗?”
厄琉斯不说话。
卢西亚诺也沉默很久,抬起头,“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她忽然一怔。
“这是什么?”她伸手抚上厄琉斯的脖子。
厄琉斯一惊,面露慌乱着退开,卢西亚诺却靠过去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摁在浴缸边上。
在厄琉斯脖颈上,缠着一圈白色的柔软丝巾,其貌不扬地扎着一个蓬松的节。本丝毫不引人注目,被水浸透后,却被血染了大片。
厄琉斯不忍用力,来不及阻拦,被卢西亚诺猛地拉散了那个结。
丝巾落入水中,露出厄琉斯脖颈上的四道血痕,和卢西亚诺脖颈上的如出一辙,同样的深可见骨、难以愈合。
卢西亚诺震惊又不解地望向厄琉斯。
厄琉斯撇开目光,似是羞于和卢西亚诺对视。她右手下意识抚上脖颈,想要挡住伤痕,但反而欲盖弥彰。四指和四道伤痕间相仿的间距,和指甲里干涸的血肉说明了一切。
“你这是……干什么……”卢西亚诺哑着嗓子,艰难说。
“我……”厄琉斯眉头皱起,倔强地斜视着右方,眼白很快充起血丝,哽咽着忍住泪水说:“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受这些伤。”
“……”卢西亚诺抿住唇,伸手轻轻拨开厄琉斯那只手,手指轻轻抚住伤口,“疼吗……”
厄琉斯用力摇头,看着卢西亚诺的脖颈不说话。
卢西亚诺拉起她的手臂:“走。”
“什么?”
卢西亚诺踏出浴缸,拉着她,“这伤不能泡在水里。”顿了顿,说:“我也不能。”
厄琉斯被镇了片刻,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爆出了个压抑已久的哭腔。她欣慰至极,也难过至极,用力点头,低头擦着脸上的泪水,和卢西亚诺回到了卧室。
卧室是卢西亚诺的,卢西亚诺拉开抽屉,熟悉地拿出了些药酒和绷带,帮厄琉斯处理起伤口。
“吃点东西吧。”许久以后,厄琉斯说。
“好。”
她们安静吃完了已经放凉的食物。
天色已黑,卢西亚诺和厄琉斯进了被窝。
“标记我吧,厄琉斯。”卢西亚诺忽然说。
厄琉斯侧头看她。
卢西亚诺转过身,将头发拨开,把后颈露给厄琉斯。
她感到身后的被褥被掀开,厄琉斯的体温靠过来,将她的头发拨开更多一些,手指不经意刮过她的耳朵,带起一片麻痒。
脖颈上数个重叠的咬痕被厄琉斯的发颤的手指轻轻抚摸、细数着,厄琉斯的吐息靠上来,轻轻吻了一下。
仅是这样的触碰,卢西亚诺都需要努力压制心里的反感。
厄琉斯似乎也有所察觉,舌尖在脖颈的腺体处爱抚一般轻轻打转,碾压,让卢西亚诺适应自己的信息素,待卢西亚诺肌肉放松后,缓缓咬了下去。
卢西亚诺轻轻哼出一声,眯起眼睛,轻抓床单。
二人的信息素在□□中缓缓融合,卢西亚诺感到的不仅是被保护的安心的熟悉感,还有一些其他缱绻的、刺痛的东西。
卢西亚诺一直没有说一件事。
当她从罗那里得知厄琉斯只是想保护自己,绝非利用或是非分之想时,她感到了巨大的震惊和后悔,巨大到一些细微和阴暗的情绪转瞬即逝,被逃避一般刻意忽略。
——她感到失落和羞耻。
厄琉斯根本不想碰她,可多年来她却默认了厄琉斯不存在的阴暗心理,虚构了一个厄琉斯的歹念。
而对于厄琉斯本身的憧憬,又让她无数次想回到过去,和厄琉斯和好,一次次的幻想后,量变引起质变,默认了只要能和好,即使接受“厄琉斯的感情”也无所谓,从心理上接受了“厄琉斯的感情”,主动逃避之余,又努力试图谅解和接受。
可那时她只知退缩,认为这只是绝不可能的假设,是自己虚无缥缈的幻想。
但现在,假设实现了。
她接受了厄琉斯没有的感情,也知道了真相。
不是厄琉斯想占有她。
是她想被厄琉斯占有。
从厄琉斯的陷阱中逃脱三天后,德蒙已经召集了一百六十三人的雄狮部队,不足二百人名额的差值中,有人自行离开,有人被泰伦踢出。
通过抢来的装甲车里的通讯系统,他们锁定了其他运输路线,又收回了两支能源石,且即将回收更多。
一切进展顺利到不自然,德蒙印象里,厄琉斯在上次陷阱中投入巨大,没道理说撤就撤,更不可能之后三天一点动静都没有,任自己孤身一人在森林里毫不受阻地通行,最后和部下汇合。
德蒙确认了皇室最近刚刚稳妥下来,忙着适应和调整厄琉斯的新方案,没有其他动静,显得厄琉斯的按兵不动更加不寻常。
第二天时,厄琉斯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德蒙眼看人员到齐不再增长,便谨慎抵达了临时据点的位置。
清晨。
德蒙位于帐中,半宿没睡好。他的终端尤其在下半夜时,没完没了地收到部下们的信息,皆是源自洛洛。
洛洛渴了,洛洛饿了,洛洛高烧不退,洛洛想要德蒙抱抱。
所有人对此十分宽容,都默认了洛洛和德蒙是未婚关系。尽管德蒙刻意将洛洛送到远处,不想受任何干扰。
不少熟识德蒙的手下,在看出洛洛的意图,和德蒙虽然忙于正事、却的确关心洛洛的态度之后,看德蒙的目光都带了几分对空巢老人即将膝下绕子的欣慰和祝福。
德蒙:“……”
他算是服气了,洛洛就算隔着几公里远,照样能扰乱他,让他心情复杂。
德蒙无奈之余,也有些许担心。
要去看看么?手下还不至于为了撮合姻缘任凭洛洛放假话,洛洛烧了一天肯定是真的。
德蒙稍作洗漱,弯腰拉开帐篷。在探出头时,一支枪杆用力抵上他的下颚。
德蒙动作一顿,抬眼看向来人。
持枪的厄琉斯没有表情,眼里神色复杂,是隐忍和探究,也是无可奈何般的退让。
但除了她自己知道,这些复杂落在他人眼中也只是单纯的不悦。
德蒙没有采取任何反应,只是换了个舒服的站姿,看着厄琉斯:“有事谈?”
他知道,厄琉斯有意开枪的话,早就在睡梦里崩了自己了。
厄琉斯没有收回枪,而且随着他的动作,枪口依旧抵着德蒙下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