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你而燃[星际](108)
下一秒,洛洛跨过他的身体,跳到了地面上。
弗里德一惊,眼看洛洛落地后便打开了解药包,在omega间穿梭着强迫他们吞下。
而驾驶台上显示,洛洛是把飞船的行踪连到了终端上,可供洛洛事后追踪弗里德。
弗里德甚至随时可以切断连接。
弗里德喉结动了动,眼里逐渐泛红,怒道:“德蒙你不要了?我现在就去杀了德蒙你信不信?”
“那你别切断连接,”洛洛快速道,手里动作不停,“这样你可以让我亲眼看见……德蒙的死状。”
弗里德哑然,眼角抽搐起来,嗓音发抖,“别他妈告诉我,你真的变成了个好人,伊梵洛!你成了好人,那被你害成这样的我又算什么!”
洛洛抬头看他,视线落在他蔓延到手上的深紫色,说:“如果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要向你道个歉。”
弗里德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那时我年轻冲动,为了尽快提升军衔,错估状况,贸然单独行动,确实是我的错。”
弗里德抿着唇,等他继续说下去。
“除此之外,我没有能说的了。”洛洛转身继续。
“……就这样?”弗里德用力盯着他,“就这些?你感到抱歉的就这些?!”
洛洛没有回应。
弗里德后退了两步,靠向驾驶台,“很好,伊梵洛,你会看到德蒙的结局。”
飞船毫不犹豫拐了个弯,冲向远处。
他直奔德蒙被围困的方向。
此时的德蒙受了些轻伤,正躲在一处建筑的地下室里。
而建筑里,还有十三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他们一身游玩的打扮,显然是不听父母劝告出来浪,没想到被困在这里的。
也许因为孩子太多,弗里德的出现,也只是让德蒙多看了一眼。
这就是伊梵洛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德蒙?
弗里德有些惊奇,拇指摩挲着口袋里的针筒,决定看下去。
建筑外明显有搜查的声音,德蒙等了一会,见没反应了,便走到孩子堆里,看看能处理什么伤口,就顺手收拾一下。
孩子们多是惊吓,受的伤在德蒙看来显然不痛不痒,他没有半点神情波动,处理的手法却非常轻柔,最后还轻轻摸了一个妹子脑袋,对她微微弯起嘴角。
“别害怕,”他轻声说,抬头看向唯一的出口,“你们不会有事的。”
弗里德啧了一声。
德蒙察觉,看向他,目光正直坦然,结合刚才昙花一现的温柔,竟然让弗里德无从对视,偏了偏视线。
德蒙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
弗里德浑身疼痛难忍,早就知道自己死相一定很难看,表情也好看不到哪去。
德蒙伸手碰了一下他手臂上的紫色皮肤,眉头皱起:“我见过这个。这是什么病么?”
“你见过?”弗里德问完,才忽然想起德蒙可能也在地下见过埃里克。
德蒙沉默了一会,点头:“你还有什么心愿?”
“噗,看来他死状凄惨啊,恐怕我也好不到哪去。”弗里德疲惫道。
“还好。”德蒙握住他的胳膊,皮肤因接触而泥巴一般被捏出指痕,德蒙怔了怔,说了声抱歉,却还是仔细看了起来,“这是什么病?”
“……你都不怕我传染你?”弗里德想吓唬德蒙,但看他全然不受影响,又感到无趣,“我家遗传病,放心吧新皇帝,净土星没有的。到我死了,就是最后一个死在这病上的人了……或许,我几年前就该死在那了。”
德蒙打量起他的五官,“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埃里克的人。”
“……认识。”
“很好,看来你是……嗯……洛洛的大舅他弟了。”他斟酌片刻,说到洛洛时很轻。
弗里德:“???”
他疑惑着,忽然被德蒙背起来,惊道:“你做什么?”
“不干什么,不想看你就这么死,埃里克是笑着死的,你哭丧着脸的话,我会感到对不起洛洛。”
“别闹了,”弗里德皱起眉,“埃里克不是被伊梵洛杀了么。”
德蒙听到名字一顿,却只是疑惑,“伊梵洛?为什么这么觉得?当时他确实为了逮捕犯人出现了,但从头到尾没有接触埃里克。”
弗里德怔了半天,被德蒙背远了,才再开口:“他是自然死亡?”
“嗯,看起来死得其所。”德蒙说,见弗里德沉默,继续:“我想,你也可以有相应的态度。”
“你要带我去哪?”
“不知道,总之在这里不会有改变。”德蒙说着,踏上楼梯,转身嘱咐几个孩子:“你们躲在这里,睡一觉,骚乱就会过去。”
弗里德被他背出了楼梯口,看见外面轰炸过的硝烟,“你看起来自身难保。”
“你还有什么心愿?”德蒙只问。
“……”弗里德沉默。
“这附近有一家花店,”德蒙说,“抱歉,我不擅长照顾人,但我想omega都喜欢花,你到那里还可以……可以多喝点热水。”
好直的A,弗里德想笑。
真是奇怪的因果,他想。德蒙不知道洛洛和伊梵洛是同一个人,却说不想对不起洛洛。
好讽刺啊。
弗里德摸出了口袋里的针管,在德蒙脖颈上轻轻抵住。
这一针下去,他也会变成自己这样,或许不如长期实验效果明显,但最多也就能撑个两三年。
德蒙背对着他,四下望着被炸毁的街道,企图找到一家花店,没发觉半点端倪。
“很遗憾,我不喜欢花。”弗里德说,“那东西太漂亮,但也太脆弱了,一碰就碎了。我只想以恩报恩,以仇报仇。”
“那样你就满足了?”
人生只靠这种东西就满足了?
弗里德忽然想哭,但只能苦笑:“我还能求什么?”
德蒙沉默了一会,“如果洛洛在这里就好了。”
弗里德手里一颤。
“洛洛在这里,或许你也能笑着死,和埃里克一样。”
弗里德哈哈大笑起来,德蒙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歇斯底里地笑。
伊梵洛没杀埃里克。
无论弗里德怎么自欺欺人,也分辨得出德蒙没有说谎。
针管早已滑落在地,弗里德丝毫没有留意。
大声笑过,体力更为不支。
他的世界在旋转,模糊,恍惚间想到几年前伊梵洛拉着他的手,认他做弟弟的模样。
那时的他险些被怪物吃掉。那些怪物形如人类,却浑身布满蓝色鳞片,浑身没有半点毛发。
他一边逃跑一边寻找家人,只知道有一个实验室可以保护他,却无法抵达。
躲藏的途中,他遇到了落单的伊梵洛。
那是个有些逞强,却十分温柔的人。现在回想起来,弗里德能十分清晰地发觉十五岁的伊梵洛也害怕那些怪物,却强装勇敢,最大限度保护自己,安慰自己,而七岁的自己也将他视为最可靠的保护伞,全身心仰仗他。
两人折腾了十来个日夜,才终于找到实验室。
可伊梵洛甩掉自己,一个人冲了进去。
他永远忘不了伊梵洛眼里的冷意和决绝,和一瞬间失去全世界般的无助和恐惧。
等他赶到时,那里只剩尸体和事后整顿现场的治安人员。
尸体里,有父母,朋友,有他的所有人。
他又想起伊梵洛的道歉。
——“那时我年轻冲动,为了尽快提升军衔,错估状况,贸然单独行动,确实是我的错。”
——“除此之外,我没有能说的了。”
事情最后归结为,伊梵洛直接杀了所有本该捉去询问的实验人员。
七岁的弗里德包裹着全身的溃烂之处,又冷又脏,望向转播屏幕。
屏幕里的伊梵洛在质问下,只是垂眸不语,偶尔对上摄像头,漂亮的蓝眼睛看起来脆弱极了。
一片嘈杂唤回了弗里德的现实。
德蒙转过身,停住。弗里德看见有飞机在接近那栋孩子们藏身的建筑。
“你去吧。”弗里德说。
“你怎么办?”德蒙虽这么问,却一眼不离飞机。
弗里德沉默了一会,努力微笑出来,“我其实挺喜欢花的。”
德蒙看过来,目光微讶。
“去救他们吧,”弗里德主动从德蒙背上下来,踉跄站住,“我知道花店怎么走,再见。”
德蒙多看了他几眼,这才跑开。
他的背影消失在弗里德眼中,弗里德抬头望了望天,忽然感到世界广阔。
而自己时日无多。
无论伊梵洛出自什么原因背叛自己,他真的已经变了,不再是过去完成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可是这样,他对自己造成的伤害,就可以全不作数了么?
自己就可以不恨他了?
剩下的时间要怎么度过,每走一步都能感到肉体在松散零落,不知还能再走几步,剩下这几步要怎么走?悔恨自己这几年来怎么浪费了生命吗?
眼泪不断涌出眼眶,弗里德张开嘴,无声哭着,漫无目的,踉跄着往前走。
前面竟然真的有一个花店。
门玻璃已经碎裂,他伸手进去,从里面打开店门,看到蒙了层灰的花,在无光的小屋内摆放整齐,开得绚烂。
他走过去,没走动,摔落地上,扶着货架爬起来,被花束簇拥。
门缓缓关了回来,一片黑暗。
只有门上那个洞,漏给他一隅光线。
吐息间,花卉芬芳馥郁。还有隐约的硝烟味。
我要死了。
弗里德想。
疼,不想动。
又好像没那么疼。
他伸出手,逆着那束光线。
世界在上浮。
我在下坠。
地面变得柔软。
我会陷到黑暗的最深处。
一切安静、温暖。
他望着自己的手,延伸的紫色让皮肤变得厚重。他知道它会烂成泥,等着它烂成泥。
可模糊的视线,却像被针扎了般回过神。
地面忽然坚不可摧,将他反推回来,所有疼痛感重新灼烧,视野一片清晰。
心头瞬间被恐惧占据,却激烈跳动起来。
弗里德紧抓住那只手,死死确认它。
紫色的皮肤没有溃烂,反而生出了细小的,噩梦般的……蓝色鳞片。
“伊梵洛……”他喃喃,忽然牙关颤抖,死死咬住,却停不住眼泪。
弗里德爬起来,找到飞船。伊梵洛连接了飞船,飞船也连接了他,弗里德照着伊梵洛的位置飞过去,看到那个人影时,拉开舱门跳下去,高高落地,不觉疼痛,只是想靠近伊梵洛,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