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你而燃[星际](120)
“监控能调到生物科研所么?”
下一秒,生物科研所的监控画面直接同步到了伊梵洛终端上。广播和校园信息已经覆盖,但人们并不慌乱,毕竟距离事发地点并不远,而且生物科研所有最大的地下室,虽是药品储蓄用,但据说能保半个校园的人。
伊梵洛打开另一个终端,手指按在光屏上,却迟迟没动。
“靡娅不在里面,”弗里德提醒道,“他就算被抓了也能一路睡回来。”
伊梵洛有片刻的笑意,“我不是担心他。他其实很保守,而且绝不会在休息日工作。”
他在犹豫的其实是先联络哪边。
如果自己先去找嗔妄星人,自己的身份可能会曝光给这些激进派,但未必能安全送他们走。
如果提前联络列昂那边,又可能被追问为什么把飞船叫过去,怎么会提前预知对方的行动。这样两边都可能会怀疑自己,但绝对能送走。
难就难在如何解释信息的来源。
这件事不足让他犹豫这么久,他担心的是类似状况不可能只有一次。
一直以来,伊梵洛的想法是尽可能将嗔妄星人暗中转移到新的环境生活,长远计划则暂且搁置。为了方便在二者之间周旋并不被怀疑,他伪装成一个胸无大志的人,低调地获取信息,以蓝鹰的身份出现,却鲜少考虑如果嗔妄星成了破坏现状的一方,他该以什么姿态出现。
情况一直在变,计划永远在不断调整。
他忽然怀疑自己这么多年用错了方法。如果继续走原来的路,成为一个得到什么信息都十分合理的人,很有可能被怀疑,但永远能挺起胸膛站在神机国,以保护者的姿态和资格出现。很容易会被怀疑是蓝鹰,或许会很难,但绝不会做不到。
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退缩了?从现在立刻开始调整,又需要多少年?还来得及么?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特殊的问题,多年来,类似的如履薄冰的不确定感一直如影随形,伊梵洛很快压下了和人讨论的欲望,接通了列昂。
同时跑变成了匀速快走,有几分焦急,神情也迅速失去了行动力一般茫然。
“红毛,给我的飞船单独飞到实验室好么?”
屏幕中五官英挺,有几分桃花气的红发青年怔了片刻,“你不在?”
和八年前比,长开了的五官更加硬朗,线条分明。稚气虽然不再,却仍能看出年轻人漂亮的耿直和刺。
“我的靡娅可能遇到危险,我直接接他走。”伊梵洛轻轻挠了挠脸,银发懒散地落下一缕,眼神却理所当然。
列昂不适应地张了张嘴,还是说:“不行,别假公济私。”
“我只有靡娅了,”伊梵洛耿直地盯着列昂,“这么多年只有他一直陪着我,我却视而不见,现在他有危险……”
“爆炸中心不是教学楼吗?”列昂被他绅士的语气弄得浑身难受。
“下一个可能就是了。”伊梵洛状似随口说,“列昂,你一直努力到了应有的位置,现在机会全是你的了,我没有一刻和你抢过。”
“……你要抢我也不会输。”
“飞船本就是自动导航过来,只不过动了一架而已。就算我加入了队伍也没什么作用,你知道,我多少年没碰过这些东西,我在不在,都不会影响大局。现在它都是你的。”
他越说,列昂眉心越紧。
“没有任何区别,你为什么不同意?”伊梵洛说。
“……我真想不到你会说这种话。我知道你变了,但亲耳听到还是头一次。”列昂半是反感半是复杂,最后说,“我确实找不到比靡娅更爱你的人了。听你的本来就不违背规定,飞船给你派过去了。”
“谢谢,”伊梵洛微微一笑,“和吉尔百年好合啊。”
列昂一怔,怒道:“你是不是故意——”
伊梵洛立刻挂断通话。
列昂和吉尔其实八年没见了。从净土星出来后的夜里,列昂进了吉尔卧室,第二天吉尔就自己申请调离。吉尔调完列昂也调,列昂调完吉尔调,俩人丢手绢一样跑遍了天启星系,最后列昂因升职,稳在了部署部队,这职升得非常委屈。
伊梵洛不知道那晚两人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共事这五年里两人发生了什么。所以当一向面无表情刚正不阿的吉尔犯规着难以启齿让伊梵洛隐瞒列昂自己的行踪后,伊梵洛非常善良可爱地帮了忙。
伊梵洛挂断通话,再看回了弗里德,“都准备好了是吧。我尽量送他们走,实在不行只能配合列昂捉住人了。”
弗里德沉默了片刻,“虽然不知道他们从哪知道蓝鹰在这里,但情报最好不要走露,嗔妄星有我查不到的信息网路。”
伊梵洛点点头,再看向监视镜头时,赫然发现所有人都已经晕倒,唯一立在原地的十五人衣着统一站在一起,除了多出的那个西装革履的人。
那人蹙着眉,目光深沉听他们说完话后,冷硬的脸因生气浮现出一丝冰冷的嘲笑,绿眼睛淬了毒一样锐利,整个人却又带着无所谓般的不耐。
还真是德蒙?
咎由自取,无理取闹的说辞。这是德蒙听了几人求助的唯一感受。
他们来这里,不是为了蓝鹰,而是以蓝鹰为借口,尽可能早一点对神机国下手,各种实验室必须炸了不说,这次的目标甚至还包括伊梵洛,几人脑子一热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一般。
就因为莱茵那一直没什么进展的人体实验。
德蒙甚至不想救几人,但几人知晓莱茵的实验。
几人似乎也自认能以此要求德蒙,却没看出德蒙的杀意。
在这里杀了几人不会造成任何影响,自己也有足够的能力脱身,但德蒙隐感不妙。上任时间越久,这个念头冒得越来越多,有时候脑子忙得发木,就感到好像连人也成了条件一样,不合适的就要抹消掉,冰冷的念头出现得平滑自然。
这是德蒙绝对不肯跨出的底线。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这么解决问题,当国王也就失去意义,自己想要的会被自己亲手毁掉。
然而,如果换了迂回的方式,要以一己之力改变一个世界,一个数百万人联合起来的生态环境,太难了。
“恕我直言,大皇子殿下,你会死得很惨。”
这句话无数次浮现在他抹掉动手的念头,转而尝试改变之时。
那不是轻蔑,而是清醒不留情面的洞彻和多次直捣要害的直觉,尽管说这句话的人死了,它也依旧不时使德蒙脑中一凉。
以为握在手里的自由,以为终于可以尽情施展的想法与能力,不断被一盆盆刺骨的冰冷浇熄,举手投足都被束缚,甚至寸步难行,终日困在迷茫与痛苦中,感到人生失去意义。常有人称这种感觉为“梦想与现实的差距”,源自对事物理解的偏差,造就了不存在的美好预期,而以此预期为目标自然会在幻想破碎之际,与所有经历一同遭遇否定。
但梦想和想象中不一样,甚至不存在,它就没法实现了么?
德蒙会说。如果看不到,就去寻找它,找到为止。如果哪里都没有,就去创造它。如果一盆盆凉水告诉你那是错的,就重新定义它,去接受一盆盆冷水,一次次改变,直到越来越接近脑海中的梦想在真实中能实现的样子。
水会一盆比一盆冰冷,夜路会越来越黑,但人会看得越来越清,越来越接近目标。一路上需要强大的毅力和勇气,忍受所有未知和艰辛,很有可能失败,很有可能走了很久才发现所有都是错的,咬牙重新开始,甚至到最后也碰不到一根手指头。
可无论如何也要相信它,相信自己,成为你要的样子,它才会存在,它才因你而存在,即使你拿不到一分报酬,得不到半个肯定的眼神,但至少,你得到了你自己。
人是一种没有尽头的超越性动物,只要希望尚存,只要创造希望。
而德蒙没空去等一盆盆冷水自然而然地浇过来了,他要做的穷尽一生也很难达到,他会自己找到冷水盆,一个一个试下去,越是冰冷刺骨,他就越清醒,眼神越明亮坚定。
德蒙只点了点头,“你们想好怎么离开了?要我帮什么忙?”
几人对视几番,多是一脸尴尬,最后一个说:“只带了飞船来,没打算活着回去,听说你在这里,觉得你总会有办法的。”
德蒙:“……”
几人中有人微微抿唇:“……”
德蒙微微一笑:“很好,至少你们烧饼得很乐观。”
几人:“……”
德蒙点开了终端,边点边说:“根本想不出对策去了再说=没打算活着回去,很好,反正神机国不会为了这个处刑。你们会庆幸回去后被多关几年。”
几人听得尴尬,德蒙看了看终端,说:“飞船都在这,神机国的人的位置我会导进系统——是布莱恩的系统?哦那正好。现在进飞船,把人都放了。”
几人忙不迭对昏迷的几人喷了些密封罐装的药剂,接着赶紧往地下室跑。
“神机国的队形和派遣数量,行动轨迹,反应速度,我都清楚。你们放心听我的就好,问题不大。”大得很。德蒙不咸不淡地说,见几人都松了口气的模样,继续问:“你们驾驶技术怎么样?”
“我们……是冠军。”其中一个羞涩却难掩自豪地说。
“青年赛飞行团队冠军?”德蒙挑眉,“不是你们。除非还有其他不值一提的比赛。”
“就是那场,就是我们,现在的冠军队伍是侥幸得的!我们被下了泻药。”有人嚷起来。
“……管他什么。”德蒙想起来了,他对这支队伍没印象,但对青年赛赛后的大打出手有印象,这几个不就是带头打冠军队的。
他提不起好感,但几人有默契有经验,按命令飞完全程应该没问题。
果不其然,几人进入驾驶位姿态训练有素,看得德蒙心里舒服,一气呵成导入了神机国的飞船位置,别的还没细看,就见一个比其他光点都大的白光正脱离队伍,朝这边飞来。
德蒙微微一怔。
识别目标比别人大一点的驾驶,不是给少将级别的权限设置的么?
德蒙心脏猛震了一下,伊梵洛身穿神机国样式半风衣半西装有下摆打领带的军装的话,实在和过去的感觉重叠在一起。
但伊梵洛不可能主动,他不会有那个干劲打头阵捉拿危险分子。至于为什么会是这艘飞船,只能说明研究所比较重要,派了最方便的一台待机,正巧是伊梵洛吧。德蒙很快甩掉之前的念头,安排起几人的飞行。
不用转移到太远,只要伊梵洛不去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