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你而燃[星际](112)
不由疲惫地笑了一声。
“你是为德蒙而来?”
“嗯。德蒙有他的正义,不会杀你。只能我来。”
厄琉斯有意取人性命,也坦然做好了性命被取的准备,对这个结果毫无怨言。
她顿了顿,又忍不住笑了一声,“哈……输了,真是输了,”她视线上漂,透过伊梵洛的脸,看到了更远的天宇一般,叹道:“赢不了啊……”
厄琉斯眼眶微红,眯了眯眼,热泪却更为顺利地聚集起来,“赢不了啊。”
伊梵洛轻轻扫了她一眼,淡淡道:“很不甘心吧。”
“当然了。”厄琉斯说,体力不断流逝,让她看起来放弃了般释然,“一切唾手可及,王位授给了一个对它不屑一顾的人。我本没打算贸然攻入,可父王居然会帮德蒙。我从王位上赶走了这个没资格坐它的皇帝,你却又出现了,谁能想到德蒙有你这个朋友呢。”
伊梵洛拐了一个弯:“嗯,是啊。”
“还有好多、好多,数不清的多……”厄琉斯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又混沌了几分:“在杀我的凶手面前说遗言,我过不去心里的坎。”
“说吧,”伊梵洛呼了口气,寡淡到显得温柔,“这世界上,你还能对谁说呢。”
厄琉斯从胸腔喷出一个笑,又咳了一口血。望着王宫拱形的天花板。
忽然,眼前一片开阔的雨后星空。
伊梵洛停了下来。
厄琉斯望着星空,吸了吸鼻子:“好冷啊。”
“下雨了。”伊梵洛说。
“嗯。好累。”厄琉斯说,疲惫地半阖上眼,“到最后也是一个人。”
雨声逐渐大起来。
厄琉斯缩了缩肩膀:“好像一直在打一场一个人的仗,屡战屡败,还是要提起刀,把自己撑起来,撑出一条看不见摸不着的路。始终孤身一人,没有人会懂,也早就什么都说不出口。”
伊梵洛抱在她肋下的手换个位置,遮住了厄琉斯被冷雨淋透的肩膀,,“我懂。”
“你怎么会懂。”厄琉斯又升起嘲讽的笑意,只是这分嘲讽都显得苍白。
“向最爱的人也无法说出实情,”伊梵洛望着密集的雨脚:“以后这条路只能一个人走下去。”
“哦?说说看?”厄琉斯难得起了兴趣。
伊梵洛微微弯起嘴角,垂眸看她,语气依然淡然,“对要杀的人倾诉衷肠,我也过不去心里的坎。”
厄琉斯微怔,过后放声大笑,笑不动了,才说:“可是世界这么大,你又能对谁说?”
两人相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东西。
伊梵洛重新望向了雨。
几个小时前。
弗里德瘫在雨里,苍白地等着他。
伊梵洛从德蒙处返回,走到他面前。
“你去做什么了?”弗里德问。
伊梵洛蹲下,弗里德的脸已经覆了一半蓝色鳞片,一只眼睛也逐渐被烂肉包裹。
再过不久,就会变成记忆里那些没有感情,只靠嗅觉进食的人形怪物。
见伊梵洛不答,弗里德也不介意答案,他渴求般望向伊梵洛,复杂而强烈的感情伴着想说的话,喷薄欲出:“告诉我,你不是为了立功才杀他们,对不对?我想了很久,你那么害怕却还是保护我,你从来都不是我误以为的那种人,对不对?”
弗里德眼眶浸满泪水,努力爬起来,攀上伊梵洛的肩膀,“你始终愧疚,所以才一直一言不发,就连我亲口问你,你也为了不伤害我,才一直隐瞒我,对不对,哥——”
他哑住,瞪大了眼睛。
伊梵洛目光悲伤,如同拥抱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用力环住弗里德瘦弱的上身,似是请求他不要离开。
尽管手里的刀已经插透弗里德的后背,透出胸口,刺在地面上。
弗里德能感到伊梵洛手臂发颤。
“可以的,”弗里德眼里浮起苦涩,手绕到伊梵洛背上,轻轻上下安抚,“我早晚会变成怪物,杀了我,当然是可以的。”
伊梵洛的肩膀剧烈颤抖了一下,半晌才艰涩开口:“我不是你想的那么好。我知道了那里会变成那样的原因,我一言不发是因为我想救他们,可我一直无力阻止,视而不见,我以为在尽我所能,可我只是在逃避。”
“看来你杀我的理由,不是因为我会变成怪物,”弗里德垂眸,“你是为了德蒙吗。”
“不是。”伊梵洛抱紧了弗里德,双眼无助地埋进他的肩窝。
“那是为什么?我想知道。”
伊梵洛嗓音沙哑,“因为你是……最后一个知情人。我不能让天脑发现。”伊梵洛松开他,看进他眼里,“你以前求我救他们,我没能答应。但现在,我答应你,我会救你们,包括全嗔妄星的人,我都会救。”
“只是,你必须对我动手了?你看起来会内疚一生。”弗里德为难地笑笑,“天脑就像全知全能的神,不这样确实没办法了。不过没关系,死在你手上,咳咳……”
弗里德艰难地咳嗽,努力望着伊梵洛,无力的眼里重新涌上泪来,他噙着笑,开心极了,“你终于用这双眼睛看我了,哥哥。”
手指颤抖着抚上伊梵洛的眉眼,却还是无力垂了下去。
他笑着在伊梵洛怀里合上了眼。
雨一直下。
伊梵洛抱着厄琉斯,望着雨,半晌才说,“我也说不出来。”
从此以后,所有过去都因此翻盘。
过去,他是无辜的。
生命从手上消逝的沉重,让他无法冷冰冰说是执行任务,只能一言不发。
可现在,他为那一言不发庆幸,堪称窃喜。
以后要做的事,没有人会认为是他。
一念生,将全部的过去拉枯摧朽。
那个十五岁的beta少年的行为不再是在麻痹自己,而是精心装扮数年。
不再有那个高尚的少年。
有的,是一个被自己不齿的卑鄙小人。
“是啊,说不出来的。”厄琉斯也看向雨,“如果换个方式认识,我们可能会是朋友吧。”
伊梵洛向前走了两步,雨因此打湿了厄琉斯全身。
她侧过头,看到夜雨里那尊熟悉的雕像,忽然怔住,久久没能移开视线。
随后,她看向伊梵洛,露出尘埃落定般微笑,眼底闪着柔光,道:“伊梵洛,你相信命运吗?”
卢西亚诺挣扎着喊着厄琉斯,努力向王宫内部爬去,却被伊梵洛的身影站到眼前。
“伊梵洛,”她抬头,狠狠瞪着他,脸上满是泪痕,“你把她怎么了!”
伊梵洛蹲下来,握住她的下巴,在她的挣扎下手上用力,稳稳捏住,脸凑过去。
“住手!”卢西亚诺以为又要被压倒,用力推打他,拳头落上去却只轻得像石子。
伊梵洛但只是停在她的脸前,直直打量她,轻声道:“真漂亮。我如果也是omega就好了。”
卢西亚诺厌恶他口中的每一个字,狠狠扇出一巴掌,打偏他的脸,“你究竟想干什么!”
伊梵洛的嘴角青了一块,却像完全不疼,转回来。
“你爱德蒙。”他声音不悲不喜。
卢西亚诺第二个巴掌停在空中,她死瞪着伊梵洛,却难掩诧异,无言。
伊梵洛说:“一个单纯到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说出性别的皇子,却鬼鬼祟祟出现在实验室,你以为靡娅看不出来你的目的?药剂是他送给你的。我知道你为德蒙做了什么,会有人告诉德蒙。”
卢西亚诺并不想让德蒙知道,她完全弄不清伊梵洛的想法,却还是咬牙切齿,尽可能恶毒地诅咒道:“伊梵洛,不管你想做什么,你一定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伊梵洛重复,道,“你就算在这里杀了我,也只是给厄琉斯报了仇,我死有应得。杀人偿命,牢狱之灾不会使我痛苦,苦刑折磨对我来说也算不上痛痒,就算你有方法折磨到我,也只会让我心安理得。”
“闭嘴,轮不到你来嘲笑我!”
伊梵洛脸上被啐了口口水,他眼也不眨,稀疏平常道:“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让我痛不欲生,你要不要听?”
当德蒙收到卢西亚诺的终端信息,赶到王宫时,王宫已被火焰掩埋。
冲天的火光染红半边黑夜,即使雨下得大,也丝毫没能止住火势,火舌高腾出数米,如魔爪肆虐。
还没等进入,德蒙就看到地上一大滩血迹,在雨水冲刷之下蜿蜿蜒蜒。
血迹中央,还在不断溅出血花。
有什么在上面滴着血。
德蒙脚边就是战神雕像,在雨水下呈湿润阴冷的深灰色,雕像的脚上,腿上,也有延伸的血迹。
他抬起头,看见厄琉斯仰着身体,高高挂在战神背的那卷真枪实刃的刀刃上,胸膛被无数刀尖刺穿,像一只胸口开出花来的红鸟。
血迹就是从她染红的金发上滴落。
德蒙感到不安,冲进了王宫,还没等进入主建筑,一眼就看到庭院里倒着一个人影,是卢西亚诺。
他跑过去,跪下扶起卢西亚诺,拍了拍她的脸,本以为她是昏迷的,此时却看她在闭目啜泣,拳头捏得紧紧的。
“露西?这里发生了什么?”
卢西亚诺抬手擦了一下脸颊,哭红的眼睛略显可怜,瞪着他,似有千言万语,却愤怒得无法开口。
德蒙等了几秒,见她不开口,直接把人打横抱起,就要往外送,却被卢西亚诺一声喝住了。
“别。”她说。
德蒙停下,视线这次落在她伤痕累累的脖颈上。
就算这伤对德蒙来说不是大事,落在卢西亚诺柔嫩细软的脖子上,却是个人都会一疼。
两人互相对视着,卢西亚诺抬头望向寝宫,“带我去我的寝宫。”
德蒙看过去,那里一片火海。
“好。”他说着,便毫不犹豫跑过去。
一路上,德蒙询问她的伤和经过,她都一语不发,似乎每说一句话,都丧失一分气力。
德蒙只好赶到附属寝宫,先跑到了下层自己的寝宫,路过泰伦的房间时,他忽然一怔。
大门已被烧毁,德蒙能看到全部室内。
围墙,天花板,甚至地面,全都是自己的照片。
休闲服的,穿军装的,毕业照的,从军的,戴着徽章的。
战斗着的,坐下看书的,飞奔的,低头吃饭的。
愤怒的,面无表情的,剪报上的,烦躁的。
十岁的,十岁到十八岁的。
大的,小的,极大的,极小的,重叠着的,吊着的,斜贴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