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你而燃[星际](158)
它耳朵耷拉下去,挺立的上身也缩下去,竟显得沮丧。
伊梵洛走过去,蹲下,就看兔子扭了扭圆滚滚的身子,脑袋从链子里脱出,双爪刨链子,把花束解开,用脑袋拱到伊梵洛面前。
伊梵洛拿起了鸢尾花,看看兔子,正不明所以,德蒙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点燃的火光里。
他和兔子一起抬头,只见火焰里映出的德蒙瞳孔赤红。
伊梵洛心里紧了一下。珀尔纳特连德蒙异能变化的状态都弄清楚了。
更令人在意的是,珀尔纳特似乎不是故意联络伊梵洛,更像满足了什么条件,被动之下传过联络,他正茫然打量双手,四处环视,完全没注意伊梵洛这边。
兔子往火堆前凑了凑,伊梵洛担心它漂亮的毛被烧焦,伸脚踢了两蓬雪,盖灭了火焰。
兔子抬头,毛嘟嘟的大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
伊梵洛心情忽然很好,在兔子好奇的目光里,四处摸索一阵,找到一根亮绿色的嫩枝,揉软了探到兔子面前。
兔子没受惊也没跑,闻了一下嫩枝。见状,伊梵洛抽开一点,用嫩枝轻打它的鼻头一下,“不是吃的。”
他把嫩枝围到兔子脖子上,打了个小巧对称的蝴蝶结,接着把五朵鸢尾花捏成一束,夹进它基本不存在的脖子里,满意起来,“嗯,这个配色舒服多了。”
兔子努力打量自己,伊梵洛越看越喜欢,伸手捧起它,有点感慨,“你知道吗,我小时候非常想要一只红色兔子。”
兔子怔怔望着他,他凑近它,鼻尖轻轻贴一下鼻尖,兔子忽然剧烈扑腾,从他手心跳进雪地,故意扭身用屁股对着他。
伊梵洛不知原因,但被勾起兴致,一把捞回它抱在怀里。兔子发疯一样蹬他胸口,伊梵洛干脆滚到地上,把兔子压到怀下,只留个脑袋,让它颇为无辜地瞅着自己。
伊梵洛想逗兔子玩,假装威胁它凑近。兔子挣不开,怔怔看着伊梵洛越靠越近,忽然伸爪捂住了脸。
伊梵洛一怔。盯着兔子,又看了眼鸢尾花,有了某种预感,慢慢松开它。
如果德蒙能看到自己精神世界里的洛洛,自己绝不能被发现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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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伊梵洛那一瞬间的警惕,与之前的调戏反差太大,德蒙微喜,知道伊梵洛可能发现自己不是一只普通的兔子了。
抓紧时机,他翻身就用兔爪在地上刨字,然而又被抱了起来,德蒙下意识想说话,结果鼻子一痒,又是一个喷嚏。
他越发不爽了。精神世界为什么排斥他在伊梵洛面前出现?金属树既然在主动传达信息,自己怎么就不能和伊梵洛沟通?
一根手指忽然竖到德蒙眼前,伊梵洛轻“嘘——”一声,声音立刻被风雪掩盖。
德蒙抬头,伊梵洛已经抱着它躲进了草丛,有东西沙沙从他们身边经过。
那东西德蒙十分眼熟,竟是透明生物。
他和伊梵洛第一次是在流亡星球见到,这种像史莱姆的外星生物拥有改变外貌的能力,能和人类沟通,而且能操纵一种红色石头使出火异能。
难道因为现在两人在一起,金属树就给出了两人记忆里相通的东西?
透明生物在雪地里蠕动着,一直到地上的鸢尾花面前,它用透明的触手捏起那些没能被系在德蒙脖子上的鸢尾花。
就在一瞬间,就像所有条件答满。风云变幻,昼夜交替流转,积雪飞快融化,枯萎的树木重获新生,枝繁叶茂,复又干黄折断消失。黑暗弥漫,不知流转了多少年,一栋栋低矮的金属建筑凭空而起,又破败风化,无数人影影绰绰地出入,德蒙想,如果那个怀表还在自己身上,时间已经走了数年……他忽然怀疑,怀表走到13的时候,自己是不是就能离开?
可惜,他居然为了用表链带走鸢尾花,把碍事的怀表扯下来丢掉了。
忽然,疯狂流转的时间暂停,一切都被定格,包括他们三个。
静止的暗色中,盛夏的树冠被暴风撕扯变形,瓢泼的雨线如注倾斜。
只有一处是动的,洛洛突然出现,还是梦境里那身棕色背带裤和白衬衫,目不转睛,径直走进一处建筑。
见此场景,透明生物倏然变形,正是儿时德蒙的模样。
伊梵洛和德蒙一人一兔都紧了紧手指,看着金发男孩拿着鸢尾花跟了进去。
德蒙十分想跳下去,可伊梵洛用力抓着他的两条短腿,直到金发男孩的身影彻底消失,伊梵洛才急步进去。
建筑外部看似别有洞天,内部却漆黑一片,和德蒙进找洛洛却进了耗子洞的体验很像,他几乎在心里翻白眼,这个金属树还真是只给重点。
现在自己和伊梵洛已经碰头,并立刻碰到新的线索,德蒙想猜得没错,只要再找到珀尔纳特,三人互相给出消息,自己也许就能开口说话了。
无论在地上刨字,还是企图用指甲在伊梵洛手上抓出字迹,伊梵洛都看都不看。德蒙想,这金属树也是十分不讲道理了。
忽然,一个方形的光点出现在黑暗里。
伊梵洛快速过去捡起,德蒙发现这是个信封,随着伊梵洛开启,里面掉出一根鸢尾花。
德蒙一怔,扭头看自己背部,五根鸢尾花已经少了一根。
伊梵洛展开信纸,字迹是德蒙不久前还见过的,就是和洛洛通信的人。
信纸上还是详细的文字内容。
“洛洛,我好想把信发给你,但不行了。所以我只能写给自己听。这里好累,好危险,只是安安全全活着都好难。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约定。”
德蒙看着看着,忽然听到有人在哭。看了一圈依旧黑暗的四周,才发现压抑的抽泣来自信纸。
“我真的很怕,可是想到是给你写信,又不知道从哪开始说了。这封信写完我就烧掉,恐惧是不是会少一点?既然要烧掉,我还写什么写,噗。”
内容结束,德蒙抬头看伊梵洛,伊梵洛也看他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触动。
德蒙有点不解,他干脆咬了伊梵洛一口,在他松懈的手心里扭扭脖子,抖落了剩余四朵鸢尾花。
花朵刚一落地,一封明显厚出很多的信封就出现在二人脚下。
伊梵洛无奈看它,捡了起来,信封一开,果然露出四朵鸢尾花。不过和之前那支一样,已经从新鲜花朵变成了风干后的书签。
这次的信纸长有一米,直接四合一成一张,伊梵洛刚抖出它,德蒙就兔耳一震,听到一声尖利的惨叫,无限的恐惧和无助。
惨叫只持续了两声,之后一片死寂,响起一个德蒙在通道里听过的声音。
机械的脚步声,以及声音干瘪的:“十一。”
地面,或者说整个空间都轰动起来,上下颠倒,德蒙被伊梵洛紧紧护在胸前,仍旧被折腾得七晕八素,伊梵洛更不用说,摔了好几次,黑暗中似乎有了边缘,就像两人被困在一个箱子里。
伊梵洛扣住边缘,尽力一边定住身形,一边看信,空间才停止了翻腾,静止不动。
德蒙被伊梵洛揽在怀里,扒着他的手臂,伸脖子看信。
“洛洛,你也没有父母,你有想为他们做过什么吗?我既希望你做点什么,又希望你别和我一样。”
黑暗中忽然出现一条两米长的光痕,竖向展开,德蒙这才发现两人并非站立,而是躺在某处。从光痕展开的动作来看,就像箱子小心翼翼开了一条缝,让他们向外偷窥。
不用刻意偷窥,就看见不到一米处的地面上,横着一张被剥皮的脸。
脸的主人是个从身材衣着来看都颇有气质的女人,可惜死前的表情太过狰狞。
忽然,那张鲜血淋漓的脸看过来,被染红的眼白一转,没有眼皮的眼球瞪向二人所在的箱子缝隙。
比起恐惧合格诡异,德蒙反而生出奇怪的感觉。
女人嘴角艰难地动了动,口型无声说:“别怕。”
“唔!”
一声细小尖锐的呜咽响在脑后,德蒙一怔,仰头一看,发现一个男孩就蹲在他们上方,捂着嘴,手指捏得发白,按回涌出的哀嚎,两行眼泪不受控制往下淌。
就是他单手撑开了箱子盖,黑暗中,他的脸被光线照亮一条线,德蒙正想看清,所有光线就消失了。
不是箱子盖上,而是被挡住了。
接着,盖子被猛然掀开,男孩被机器人掐着脖子拎起,痛苦地蹬腿挣扎,可还是被高高拎起,离开了女人的视线。
伊梵洛和德蒙贴在箱子底部,机器人像没发现他们,两人这才得以打量环境。
这里居然和地下通道里,机器人所在的车间一模一样。
杀人用的车间,剥皮的车间,融合的车间,一眼望到头,只不过缺少连通金属树的控制室。黑发男孩背对着他们,忽然挣扎着转头,似乎想看向地面上的女人——
德蒙眼睛突然刺痛,一怔,眼前的信纸竟然突然自燃,一大蓬火焰呼地隆起,顷刻烧得只剩尾巴!
伊梵洛飞速捞起那片只有巴掌大的纸,抖掉火星,纸上的焦黑依旧在蔓延,所经之处零落成灰,“洛,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该牺牲的我牺牲了,不该牺牲的,也因为我牺牲了。我想,我还会继续走下去。可是,你觉得我做得对吗?”
这行字也立刻化成飞灰。
与此同时,一道明亮的火光冲向黑发男孩,德蒙一怔,火光竟然是正使用异能的自己!
“德蒙”很矮,十岁左右的样子,用起异能却毫不手软。他身影燎过一片,火焰所经之处的机器人全部僵硬停止动作,尤其是最后握着男孩脖颈的机器人,直接被烧得融化。
男孩落到地上,拼命咳嗽,站都站不起来,只剩崩溃的哭泣。
“德蒙”出神看着他,平复了一般,红色瞳孔变回绿色,周身狂暴四溢的焰舌弱下,只轻轻晃荡。
男孩边哭边抬头看“德蒙”,抽噎着无助极了,但似乎感到了安全,他又一次回过头,想看地上的女人。
德蒙刚要看到他的脸,他就被“德蒙”掐住脖子拎起来,架势毫不输刚才的机器人。
那一刻,“德蒙”抢先男孩回头,看向了箱内的两人,视线相交只擦过一刻,就扭头盯向男孩,正要把他放下。
“德蒙”忽然怔了。
男孩没有挣扎,双脚沉在半空里,只握着脖颈上的大手,居然轻轻笑了一声。
男孩盯着“德蒙”,几乎怜悯询问,“只剩最后一步了,还原当年的场景。你就这么害怕——”
咔的一声。男孩的手和头垂下。
身上所有火焰被浇熄了般,“德蒙”垂头看了他半晌,视线分不清是垂怜还是冷漠,最后深深闭上眼睛。
他的身体周身散出红色的灼气,高温扭曲了一切,隔空燃起火焰,暴涨又浓缩,浓郁得无法视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