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你而燃[星际](83)

　　屏幕中，德蒙的目光闪了闪, 不知在想什么，胸腔里发出一声笑, 在保持着和泰伦通话的同时, 当着他的面开了另一个通讯界面，“全速靠近前方四艘舰体, 能量束开到最大。”
　　泰伦的额角一跳, 身后忙碌的驾驶员和来回奔走的几个战术军官各有反应，有的看向泰伦，有的更紧张地冒出了汗水, 短暂的停顿后, 一个声音带着压抑和忌惮道：“减速吗，殿下。”
　　减速？
　　泰伦体温狂飙，汗水从发红的面颊上滑下，脖颈全部被汗湿，盯着屏幕中前排的红绿色的位置, 德蒙的绿色光点群果然加速逼近了第二组四台以装有激光炮的高火力星舰为中心的小队，但前车之鉴中，对方护卫舰上的装甲虽笨重却是天然的护盾，能反射激光和抵抗火炮，而己方这类高火力巡洋舰为了速度，舰身都没有对方的耐磨耐打压，一种以卵击石的不安感忽然席卷了他。
　　让他们撤吗？是相信眼前，还是相信自己多年来的知己知彼？
　　任何犹豫都不该有，红绿光点飞速互相靠近，一旦进入对方激光炮射程生死就是一瞬间，泰伦面色爆红，浑身颤抖起来，双拳狠狠砸在指挥台上：“全速前进！”
　　反对的声音立刻想起两道，被泰伦狠狠喝回去，“给我接通分析员！”
　　分析员的声音在有条不紊中紧张发颤，又是一通兵荒马乱的报告，指向最为致命的一个事实——为易攻易守，距基地方向以渐进距离分散的小队三四组小队如果再不撤退，足以进入对方的射程被一起贯穿。
　　“呣，你好执着。”德蒙围观了全程，嘴角第一次对泰伦勾起了一抹挑衅，语气强了些，命令己方道：“备用推进剂加速，对，返航用的。看好距离，能量束开到最大，直接打穿第三，四两组。”
　　话音刚落，泰伦屏幕上第二组光点也失去了联络。
　　这次泰伦身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快速进入了各自工作状态，仅有的喧嚣只在脑内厮杀。
　　“接下来的内容不便透露，”德蒙语气淡定底气十足，倾身伸手，闪着攻击性光芒的绿眼睛靠向泰伦屏幕，“失礼了，‘泰伦殿下’。”
　　对话切断，视频窗口消失。
　　射向泰伦的目光只剩副官和为首的参谋，视线是足以烧穿人的严肃待命。
　　泰伦浑身因混合的紧张和兴奋发颤，尽可能保持冷静，盯着屏幕上的变化。
　　身后的电子声，机械运行声，报告声此起彼伏，交互屏上信息不断刷新，泰伦一眼不眨，胸口随着呼吸缓慢而明显地起伏，却感到无形的墙壁隔绝开整个世界般安静，不久后，发紧的眼逐渐恢复了沉着和坚定。
　　“三四小队缓慢后退，保持射程距离开外，派无人机引出对方火力，离子炮待机，”他伸手翻起报告，“对方护卫舰体积的能源搭载量和耗能计算出来了么？”
　　“如果对方能源和我们一样使用的是同种高效能可燃冰，最大火力下两小时误差十分钟，最低……”
　　“我方呢？”
　　“我方载激光炮星舰——”
　　“不是高火力舰，是这艘旗舰。”
　　泰伦话音刚落，副官当即了然其意，倏然看他：“您是打算亲自去？”
　　“能源不满，补给舰已经开了伪装在绕远的安全路线上了，至少两小时到达补给站。”
　　暮之光王国的军用能源多为八区冰川下开采的可燃冰，不便保存。为方便应急，常设补给站最快需半小时抵达，补给舰舰载轻型战机，可灵活送达战区的需求目标上，能源足在旗舰火力全开情况下续航三小时。
　　他皱着眉想了一下：“补给舰不绕远，到敌方位置多久？”
　　“以当前位置来看，保守估计1.3小时。”
　　泰伦下令：“坐标发过去，通知补给舰开伪装，提前在附近徘徊。旗舰的能源现在开始全部运输给前方小队，前方继续发射无人机和离子炮消耗敌方，撑到1.3小时，时间一到对方能源耗光，我们绕过护卫舰，和补给舰汇合，直接攻击脆弱的旧式旗舰。”
　　“殿下，”参谋惊怒：“毫无攻击力的星舰深入敌方腹部，太冒险了！”
　　副官沉默了片刻：“先等能源补给送到，转移跃迁门附近的兵力拖着如何？对方舰船数量少，只要被离子炮击中……”
　　“不行。”泰伦毫不犹豫道，“跃迁门的兵绝对不能撤，德蒙的目的就是引开他们。”
　　泰伦一旦定了主意就不会变动，两人沉默照办，不再言他。
　　命令立刻被传达并执行，整个舰桥被紧张但有序的信息流占据，如同一台精密运转到即将超越负荷的仪器，泰伦紧盯屏幕数次下令，屏幕中红绿交点逼近，后退，分散，聚合，以敌方护卫舰笨拙的身躯和耗能大的武器为优势，以掩护从敌方后面悄然滑入的补给舰为限制，在尽可能保证己方伤亡少量的情况下不断切换着走向，尽管谨慎，绿色光点还是一个接一个地消失。
　　没有一刻喘息时间的漫长纠缠后，双方皆有损耗，而己方只剩和对方持平的数量，对方开始吝啬耗能极大的激光炮，俨然是能源见底，己方虽有了优势，但士兵的精力几乎告罄。泰伦眼周紧绷，不断激励着他们，安排舰船们将敌方护卫舰引开一个缺口，终于下令旗舰出发。
　　所有人都望眼欲穿这一刻的含义。
　　满载的推进剂毫不犹豫消耗全部，那一刻所有人屏住了呼吸，泰伦的旗舰如同一道闪电一般冲入那道缺口！
　　一瞬间，时间如同暂停，敌方巨大的护卫舰纷纷察觉异常，缓缓转向，德蒙的旗舰也飞快转了过来，漆黑的炮口逐渐对准过来，能量束的蓝光逐渐填满黑洞！
　　“补给舰统一坐标！”泰伦目眦欲裂喊，于此同时己方旗舰忽然一个飞快的转向，正巧躲开那束能量束，在补给舰伪装的黑色空间中，一架轻盈小巧的导航舰瞬间突破流星雨般的尘埃和石屑，如同胜利女神神杖降下指引般，准确被牵引进旗舰腹部的舱室中！
　　“装填！”泰伦浑身鸡皮疙瘩暴起，尽管待机已久的士兵们在接入补给的一瞬间便行云流水地展开动作，专业训练的成果下只需五秒就可全部安装完毕。
　　这死神挥舞巨大镰刀的漫长五秒下，泰伦的舰队尽全力引去对方注意力，如末日前最后的狂欢一般轰打敌方舰队，仰头饮尽最后一滴香槟一般喷射炮火，泰伦心脏剧烈跳动着，几欲怒吼倒数着，所有的感官全部消失，在零秒处猛然复归原位，怒喝：“进攻！”
　　一只手如同踩断树枝般掐住泰伦的脖颈，猛然将他的头掼碎屏幕。
　　“进什么攻？”德蒙带着笑意的声音响在泰伦耳边。


第81章 一区（完）
　　泰伦被压制时懵了片刻, 听见德蒙说话后挣扎着侧头看去。
　　可是身体暂时不听使唤。
　　德蒙一手卡在他后颈上, 浑身散发着来源不明的灼热气息, 绿眼睛比平常多了一丝挑衅, 有一瞬间泰伦莫名看成了红色。
　　他像个驱使火焰的恶魔，一伸手，几道火焰从舰桥中人们的头顶略过，嘈杂的身后顿时一片寂静。
　　生存本能尖叫着危险，理智却因责任感突破了这层下意识戒备的退缩，泰伦知道输了, 稳了稳情绪，问道：“你想做什么？”
　　“先告诉我你要做什么。”德蒙说完松了手, 嫌弃地皱眉, 在泰伦身上蹭了把满手的汗液。
　　泰伦撑起身艰难地站起来，德蒙向后坐到梯形的驾驶台上, 扭头翻起了光屏, 边翻边说：“发生什么都不撤跃迁门的兵，而且准确地守住港口，为什么？”
　　“……”泰伦心说输都输了还废话个什么劲, 只嗤笑了一声。
　　但心里却升起一股奇妙的错觉, 他和德蒙头一次正面结结实实地对上，他们性格有些像，现在看着更像了，如果不是这该死的出身好像能做朋友。
　　德蒙听见他嗤笑，眼也不抬, 一脚把他踹进椅子，顺势踩上他的脸：“你还是跪着说吧，顺眼。”
　　过了一会，见泰伦还是不吭声，德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提醒道：“都没死，通讯系统被毁了而已。”
　　泰伦手指一抽：“……”
　　德蒙倒也不在意泰伦说不说，看够光屏内容，开口，“我的确只开了离子炮，没打算伤人，你猜的没错。我想引开跃迁门附近的人，也没错，坚持不撤兵是对的。你全部猜中了。所以我很好奇，来问你到底猜中了什么。或者说，是谁告诉你的？”
　　泰伦被踩住的脸露不出表情，听到最后一句忽然自嘲冷笑一声。
　　“没人告诉我，”他说，“你不伤人，是你觉得不幸够了更不想成为施害者。你厌恶这个国家已久，会摧毁这里的标志，比如你最反感的竞技场，再怎么吸引眼球我也不会离开港口的，你的目的只在于打开跃迁门。”
　　“我很意外，你这么了解我。”德蒙静静听着，放下了腿，眼里更专注了几分：“然后呢？”
　　“……然后，”泰伦血肉模糊的脸盯着他，“彻底离开这个国家。”
　　德蒙沉默了几秒，“为什么？”
　　泰伦也沉默了几秒，血从下颚时隔规律地滴在地上，“你动不了手，优柔寡断……不，你谅解他人的苦难，从心里妥协。”他咧嘴笑了一下，“好吧，和优柔寡断也没区别。你因此不想成为加害者，逃避改变，厌倦针锋相对尽管你一次也没回击过，你主动浇灭了满腔愤怒，只想找个地方孤独终老……对么？”
　　两人静了半天，德蒙低低笑了一下，“这些话居然是你说出来。”
　　泰伦：“不过我想不到你会来这里。你是一直躲在补给舰里，提前预料到了？”
　　德蒙落到地上，俯视着泰伦，视线不是往常的轻视和不耐，却也绝非睥睨，而是泰伦说不出的，对比以前态度堪称友好的平淡。
　　他摇头，“你高估我了。补给舰你们成功送到了，我们监测不出它的伪装，也不知道它的路线，如果补给成功送到，现在赢的是你。但我从你靠近开始就准备被牵引进这艘旗舰，你打开牵引光，我会提前一步进来。”
　　泰伦怔了怔，“是个偶然？”他说着，却忽然知道有救，牵引光现在还没关闭，补给舰的能源怎么都已经进了旗舰内部，德蒙显然只有一个人，填充完毕就等于反败为胜。
　　“我必须挺住两小时。”德蒙说，“短战看突袭的先机，但控制局势在两小时内的变动，并在一瞬间达到要求，我没把握。我和你一样想到耗光能源，直到你发了视频通话。我想，既然准备了被牵引进基地内部，为什么不同样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