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你而燃[星际](155)
“啊,抱歉,”对方抬头对德蒙笑笑,“弄脏——”
一只修长的手狠狠扯过他的左手腕。
“回去。”伊梵洛扯着他手腕,语气严肃冷硬,“做你该做的事,别打扰我……珀尔纳特。”
这个名字德蒙有印象,是一位总和伊梵洛一起上镜的前辈。在神机国那个办得像男团出道一样的科研界偶像节目里,俩人一起上过一期政治史方向期刊导读。
有个镜头德蒙过目不忘,疙瘩一样死在心里。
俩人坐同一张沙发,伊梵洛不知怎么,似乎头晕了一下,视线涣散,眼皮打架,越说没事越提不起神。主持人都没法装作他眼睛进沙子了,直问他这段时间不是一直按节目安排作息么,怎么可能困成这样。
珀尔纳特伸手按住伊梵洛肩膀,低头看他,德蒙心里咯噔一声,看见珀尔纳特嘴角一抹近乎嘲笑的暧昧。
珀尔纳特说他每晚都和自己在一起。
整个演播厅沸腾炸锅,连伊梵洛都不困了,撑开眼睛看他,德蒙顿时有了赤手空拳神机国一日游的冲动,而珀尔纳特看了伊梵洛很久,才继续说,伊梵洛整宿给他煮咖啡,所以自己才那么精神。
生硬得不行。但煮咖啡好像是俩人之间德蒙听不懂的梗,珀尔纳特那个“只要你一个人听懂就足够”的眼神,醋了德蒙一壶。
珀尔纳特被他拽出几米,为难地推推偏移的眼镜,“别这样,我担心你,偷偷跟你学生来的,你就这么赶我走?不问我为什么来?”
“没兴趣,我也担心你,这里不安全。”伊梵洛回头看了德蒙一眼,给他个你先走的眼神,觉得德蒙一定get得到。
德蒙:……=L=
伊梵洛:……?
德蒙不耐地皱眉,转开了头。
伊梵洛:???
两人继续拉扯起来,你一句不行我一句行,十几秒后“咣”一声巨响,两人都停下。
德蒙一脚踹在铁皮墙壁上,回音绕梁久绝,似乎自己都使了十成力气,小腿有点抖,但却面无表情。那副一向沉着稳定却目中无人的神情,覆上一层压不住的暴戾。
“你们要磨蹭到什么时候,事还做不做了。”德蒙视线低沉,只看自己的脚尖,嘴角却并无笑意地一勾,“让他走?外面那么危险,你放心得下么,不该送送?里面没有危险,不如一起进去,反正最后你也会讲给你的朋友听。”
伊梵洛:“……”请你停止散发酸气。
珀尔纳特友善一笑:“我应该能帮上忙。”
珀尔纳特说得没错,进来后只是看了一下内部墙壁的砖红色铁皮,就凑到了德蒙身边,“你知道吗,这种材料现在已经被淘汰了。就算在技术稍微落后的伊始,也很难找到。”他仰头望着高大的红色穹顶,目光飘远了一瞬,又收回来,温润一笑,“这是至少三十年前的东西了。”
德蒙随意地点头,故意靠近珀尔纳特一点,“你对这些有研究?”
“偶然碰到过,”珀尔纳特推了下眼镜,蓝眼睛温润中带几分狡黠,“你还没和我说里面有什么。”
德蒙刚要开口,就被伊梵洛不轻不重地拉开一点。德蒙还以为他有事,就见他只是掏出张湿巾,十分随意地擦拭德蒙胸口沾了血的位置。
这好像是洁癖常备。德蒙意外得知伊梵洛是个洁癖后,了解过相关原因,一看惊了。居然会有人觉得血里的细菌滋生速度当做肉眼可见的等级,并认真认为这些可见的量会随呼吸、间接接触进入体内。
知道对方怕脏的程度超乎想象,但德蒙心脏还是不行了。就在他眼前,伊梵洛微弯着腰,头低在他面前,侧脸被银发遮住一部分,被伸手卡在耳后,犹抱琵琶半遮面般露出银色长睫下海蓝色的眼睛。
确实好看,但这世界上只有被他擦胸口,心脏才会跳个没完,脑子一片空白。
回过神来,德蒙已经猛后退了大半步,随便擦了一下胸口,移开目光,“不用。”
伊梵洛面无表情,一把又扯过他,言简意赅,“用。”
德蒙:“……”你是有多怕脏。
珀尔纳特:“你是伊梵洛朋友?认识多久了。”
德蒙看了伊梵洛一眼,“第一次见。”
珀尔纳特意味深长“嗯”了一声,“他可从不对第一次见的人这样。”他笑看伊梵洛,“你们怎么回事?”
伊梵洛低着头仔细擦着德蒙胸口,似乎要把人家擦得雪白干净了才算,没理会珀尔纳特,但这种不理会无形之中落了下乘。
“不。”德蒙无所谓开口,“他就是会这样。”
一句话拉回伊梵洛的位置。话音刚落,德蒙似乎看到伊梵洛嘴角微弯,但下一瞬间就被耳边落下的发丝遮住。
他心里一动,嘴上却顺了下去,持续着无所谓到欠揍的语气:“你怎么知道他没一夜情过?”
伊梵洛:“……”
珀尔纳特无言以对了好一会。
伊梵洛的一夜情对象莫名舒适很多,还对伊梵洛道了个谢。
三人继续向通道内部走去,人皮制造融合部分过后,便是控制室。
地上一堆瘫痪的机器人,最显眼的就是一座已经被破坏的透明石头,它被镶嵌在地面正中央,披覆着金属外层,德蒙没有回答珀尔纳特关于如何关闭启动的问题,只对伊梵洛说,“这就是能控制机器人行动的中枢,被我恰巧毁掉了。”
他没说是用火异能毁掉。石头一片焦痕,伊梵洛却没多问,“炸毁了?”
“嗯。”德蒙带过去,“按蓝鹰给的地图看,它在学院正下方。三十年前定好的话,这座学院还没盖成。也许伊始也还没分裂成两派。再往里也没什么东西了,有人利用这些机器人在制造什么,又为什么让它们制造人皮伪装成人,却把它们关在这里。我猜,可能是最开始创建伊始的人做的。”
其他的话德蒙没说,他等着伊梵洛发觉某些机器人之间的联系。伊梵洛盯了那块石头片刻,又看了一眼珀尔纳特,忽然伸手进去,插进被焚烧出一个坑的位置。德蒙离他比较近,隐约看到寒气溢出,知道他用了冰异能,还没等说话,胳膊忽然被拽住。
地面一阵摇晃,连结透明石头的纹路竟逐渐分离,向四周退去。伊梵洛左手捞过德蒙,珀尔纳特在惊讶中被伊梵洛的右手拉住,勉强保持了平衡。
尘封多年的金属气息从下透出,几人很快便头脑发胀,万幸墙壁的孔洞嗤嗤释放着水分与氧气,他们神智逐渐清醒。
地下一片水雾迷蒙,当一切散去,露出一座塔状金属机构,塔尖连着那块透明石头,而塔身是精密复杂的线路集成一团,粗中带细,盘根错节如老树根,渗入更深的地下。
“这是什么东西?”德蒙喃喃,可不等他说完,就发现水雾之下,那些线路如触角一般蠕动起来,缠上他的脚踝。
德蒙下意识想用火异能,但最终压下冲动,先考虑伊梵洛的做法。伊梵洛十分淡定,他看向德蒙,语速变快,好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必须抓紧时间,“先不反抗,看看它们要做什么,无论发生什么,先不要破坏这里。”
这些东西以人力难以突破,缠上人的瞬间冰冷又可怕,伊梵洛沉稳的眼神却让德蒙和珀尔纳特镇定下来,任那东西包裹全身,直至头部。
德蒙视野逐渐被黑暗笼罩,时隔多年,他竟然还是害怕被封闭的感觉,下意识挣扎,只知道手从缝隙中穿了出去,正要继续扭动,那只手忽然被握住,对方手心温暖,稳稳按住他后松开一点,十分温柔地按压两下他的掌心,似乎在安慰他。
下一秒,两人交握的手被紧紧束缚在一起。
全部被束缚的同时,德蒙脑中听到一声喟叹,似乎松了口气,又像噩梦清醒。
黑暗的视野忽然一片亮堂。
纯白色的空间里,只有自己。德蒙能感到伊梵洛和珀尔纳特也在这里,只是看不见人影。
他无法发声,徒劳地四处打量,那喟叹又开始了,德蒙听了一下,才发现不是喟叹,是难以自持的哭声。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声,像是激动难以自持,又像崩溃受够。
“主啊,原来你们真的存在……我,唔……抱歉,”他哭噎,“我不该哭的,可我,噢……”
声音消失。
几秒后,同样的男声再没哭腔,成熟干练,“欢迎回到伊始,您想要的全部在这里,我对您无需隐藏。只是,破例要让您进入我肮脏的精神世界了。我想把一切呈现给您,可由我的灵魂作为媒介,这是不可避免的一步,希望您不要介意。”
声音再次消失。
德蒙已经感觉不到握着自己那只手,他好像突然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触感真实,鼻息间有淡淡的花草香气。
世界不再是一片安静的纯白,逐渐人声鼎沸。
蓝天白云渗出,在铅灰色的雷雨间摇晃了一下,又晃到一座高耸的冰雕,最后全部画面定格,逐渐显出,德蒙置身在一条干净充满花香的街道,斜坡蜿蜒绵长,街边满是花栅栏。
阳光正好,一个抱着调色盘的小孩从他身边跑过去,银灰色的短发微微卷翘,皮肉带着水嫩的稚气,还是个胚子就能看出四肢修长,比例漂亮。他身穿深棕色背带裤,白衬衫,画家帽,圆头小皮鞋,脸上肉嘟嘟的,天蓝色大眼睛滚圆,可爱极了。
洛洛?
德蒙开口叫他,发出声音后,却听自己叫的是“伊梵洛”。
可能因为进来之前伊梵洛拉了他的手,自己下意识嘴瓢,德蒙刚想纠正,并好好问问洛洛这是什么地方,就听“啪嗒”一声,洛洛怀里的调色盘摔在了地上,颜料块从凹槽里磕出,碎成好几块。
洛洛背对着他,头微垂着,双手无力垂在两侧,好像顷刻间失去了一切。
蓝天白云被黑暗笼罩,电闪雷鸣,铅灰色的阴云聚集,豆大的雨点逐渐打湿一切,从斑斑点点到彻底浇湿。
一切都蒙上一层湿冷的灰黑,花瓣被雨粒砸得纷纷凋零,钉到粗糙的石阶上,叶脉组织被砸得绿汁横流。
洛洛很快被浇透,看着就很冷。德蒙知道这里类似梦境,却还是忍不住脱下外套,想罩到肩背单薄的洛洛身上。
德蒙靠近一步,洛洛忽然动了动。他缓缓转过头,面上流下数道水痕,被雨水冲刷过的蓝眼睛一片灰暗,透着令人心疼的难过。
德蒙忽然心头堵闷,自责极了,心里只有一句“对不起”。
情绪来得突然却真实,尽管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对哪件事说对不起,他就是感到了实质的亏欠和心疼,到了自己都难过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