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分局[ABO](36)
“您今天回家真是少见,发生了什么事么?”银发老管家的目光移到了一旁身材高挑的黑发男人身上,“这位是?”
威廉抢在马尔斯之前开口:“他是埃迪,我的同事,我们刚结束一个工作。你刚才也看到了,那个,密语者。”
马尔斯垂眸盯着他。谁是埃迪?
威廉无视了他的心声。
欧文上下审视了下马尔斯,目光扫过凝了血痂的鼻间和不易察觉但的确蜷缩着的左腹,他闻到了空气里的血腥味。“这位先生受了伤?”
“呃,是。”威廉想起了还有这茬,“道格睡了么?得请他看一下。”
“我只要医药箱就好。”马尔斯随意地说。
威廉面对欧文目不斜视,他微笑着从牙缝里憋出来一句“闭嘴”甩到马尔斯脸上,对老管家的又一个挑眉解释道:“枪伤,有点严重,请帮我把道格叫上来吧。”
“好的,我就通知他。威廉少爷,请和您的朋友一起进来吧。”欧文做了个请的动作,感应门自动滑向两边。威廉对马尔斯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跟着自己。
“格里芬在家吗?”威廉问欧文。
“格里芬少爷今晚有个约会。”欧文的脸上似乎是欣慰的神色。
“很高兴知道他从上一段失恋里恢复了过来。”威廉哼笑一声。
“我也很高兴您就要订婚。”欧文先是笑了笑,又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马尔斯。威廉的笑僵了一下,他不确定老管家知不知道这订婚只是个伪装。而马尔斯平静地接受了欧文的目光。
欧文把他们带到医疗室后停下了脚步,他面对比他高了个头的威廉,想了想说:“威尔,有些事情你不想做,就可以不去做。”
好吧,看来欧文知道事情真相。威廉吸了口气,扒了扒头发,“我,呃……答应了她,所以,没事的,我可以。”他胡乱地点点头,躲开了欧文的眼睛。那是长辈看着孩子的眼睛,慈爱怜惜的眼神,他不能经受这个,这总是让他想起以前,想起……想起——
他猛地抓住了旁边的什么东西,马尔斯对手臂上的触感歪了下头。
欧文垂下了目光,“如果这是您的真心话。”他的视线落到威廉无意识抓着马尔斯腕部的手,有些意外地又看了黑发男人一眼,然后对威廉微笑了下,“我去请道格医生,你们先坐。”
“谢了,欧文。”威廉说。
“总是很高兴您能回家。”欧文对他礼了一礼,转身进了电梯。
“威廉?”马尔斯疑惑地抬起被紧握的手臂。
威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抓着他。他一下子抽回手快步走进医疗室,开了灯后叫马尔斯别傻站在那儿。马尔斯慢悠悠踱步进去,他盯着威廉翻找医药箱的背影,摸了摸下巴。自从进到这个地方,威廉就很不对劲。
威廉刚从架子上取下医药箱,一转身就接触到马尔斯若有所思的眼神。他站在原地静了一秒,然后转身向诊疗台走,“过来,把你的病服脱了。”把医药箱放在矮架上,他拍了拍台面催促马尔斯。
马尔斯脱着衣服走过去,按威廉的要求一屁股坐上了诊疗台。
“躺下。”威廉边命令边皱眉凝视那个伤处。血迹干涸后的暗红有些瘆人,这么多的血……马尔斯没有痛觉吗?怎么一声不吭?
等了半天都没等到马尔斯动作,一抬头却发现黑发男人正垂着睫毛表情认真地注视他,过近的距离可以清晰看见对方银色瞳孔中倒映的自己,威廉的呼吸滞了滞,“……你一定要我把每句话都重复两遍?”他的语气近乎轻缓。
马尔斯握着威廉的腰把他拉近,“我就想坐着。”
他们鼻尖抵着鼻尖,双眼凝视双眼。威廉侧了侧头压低脑袋,他几乎就要吻下去了,几乎,但他发现马尔斯的瞳仁突然剧颤了一下。威廉拉开距离去查看他出了什么事,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握在了他的伤处。“对不起。”威廉赶紧收回手,马尔斯仍然是一脸的平常,没有表现出一点点的疼痛。
“我…呃…那你就坐着?你是想自己来还是?你自己来吧…我呃…去看看道格来了没。”
威廉离开的动作被马尔斯拦下,“你的舌头被猫咬了?”
“什么?”威廉看向他。
“你从进到这里以后就表现得像不会说话。”马尔斯说着,摸了摸威廉的脸,“呼吸,威廉。”
威廉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话动作,然后他发现自己胸腔的通气终于顺畅了。
“留在这。”马尔斯把他按到面前的椅子里,“别去管别的医生了。我自己就行,不过也许需要个帮手什么的。”
为什么诊疗台这么高?威廉坐在马尔斯的两腿间,瞪着和他视线齐平的黑发男人的腰腹。
马尔斯把他的手放到沾血的纱布上,“帮我撕下来。”
威廉的手指动了动,在看到拉扯开的纱布因为干涸的血液与皮肉粘连的一幕后又贴了回去。“不,不。我做不到这个。”他抬眼望着马尔斯,“坏主意。我不擅长这些,只会越搞越糟。”
“没关系,你可以。”马尔斯的手指划过他的眼底,“动手。”
威廉直直瞪着那块四四方方的纱布,就像是瞪着什么鬼怪。“你确定?让我来?”马尔斯的脑袋一定是被墙撞坏了才会做出这个决定。
“对,你来。”马尔斯点头表示自己相当确定。
“好吧。好吧。”威廉深吸一口气,在要揭下那块纱的时候又停了停,“要不要先用水冲一冲?把那些凝住的血洗掉什么的?就这样撕好像——”
马尔斯握住他的手直接一扯,一块带着皮肉的猩红纱布就掉在了地上。
“——很疼。”威廉恰好说完最后那个词。“马尔斯!?”黑洞洞的伤口再度溢出鲜血,威廉震惊地抬起头。
马尔斯的眉毛皱了皱眉,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好啦,宝贝,别废话那么多。”他示意了下医药箱,“我告诉你步骤,你来涂药。”
“那你要做什么?”
“唱歌。”威廉去够矮架的腿一抖,差点把带着滑轮的架子踢翻在地上。马尔斯笑眯眯地看着他,解释道,“为了分散注意。”
这个理由足够充分,威廉发现他无法拒绝。
于是只好接受折磨。
警探先生是个很棒的学生,马尔斯不带个人私情地评价。他只说了一遍,威廉就记下了所有步骤和注意事项,他的手也很快适应不再轻颤,所有动作稳妥而仔细。马尔斯注视他英俊的面容,发现对方神色的专注让他心跳在加速。
嗯,好事,他的大脑现在一定不缺供血。
反倒是供血太过让他的脸都开始发烫了。
马尔斯也没用他核杀伤的歌声摧残威廉太久,他唱完了威廉的上药工作仍在继续。而且如果威廉足够公平的话,他得说马尔斯这次的歌声如比天籁。当然,是“马尔斯水准”的天籁。警探先生没听过这歌,但聋子都能听出马尔斯的跑调。
“很好听。”威廉昧着良心赞美。之前已经对创伤消过一次毒,现在他正用镊子夹出混杂在血肉里的纱布纤维,马尔斯的声音甚至都没有颤动或变化,但威廉能看到他肌肉的紧绷。
他听到马尔斯在他头顶的轻笑,然后是对方低柔的说话:“「起锚」。我只有这首歌唱得还行。”
原来你也知道。威廉随意应了一声,全神贯注在手上的动作。
“我爸入海军后常年不在家,我妈就把他唱的「起锚」放给我听当催眠曲。久而久之,学着哼出来的调子还算和他的相像。”
最新消息,原来马尔斯不是因为连外星人都忍受不了于是被扔到地球上来的!威廉忍不住揶揄,“你不说的话,我根本难以想象你会有父母。”到底是怎样的父母才会生养出马尔斯这么神奇、独一无二、令人大开眼界的存在?他非常想认识下。
马尔斯勾了勾嘴角,“大概这就是为什么他们都死得太早。”
威廉一下子抬起头,双眼大大地张着。这可不是他想听到的。
马尔斯的脸上挂着一抹笑,仿佛他是觉得好笑,仿佛他也只是习惯了假笑。他的笑容漫不经心,从面上眼中根本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情感起伏。
威廉张了张嘴,一声“抱歉”刚要出口,就被马尔斯握着下巴阖上了嘴唇。“嘘,别说那句话。”马尔斯的拇指在威廉的嘴角摩挲,“除非你觉得他们的死是由你造成,否则别说那句话。”
威廉咽下了被关在嘴里的话语。
“继续吧。”马尔斯示意了下自己的左腹。
伤口已经处理得干净,威廉把镊子放到矮架上,开始进行第二次消毒。“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平静?你看上去一点也不……触动。”威廉想了想,还是发问。
“情感缺失,我告诉过你。”马尔斯说。
“但那是父母,不是吗?父母对你来说应该是不同的,我说的不对?”
“通知我母亲死亡消息的警察和你一个反应。”马尔斯似乎觉得好笑,“他一个劲地变着法子来告诉我,我母亲撞车撞断了脖子,以为我听不懂或是被吓傻了。”威廉的手颤了颤,他停下动作听马尔斯说话。“然后我告诉他,”马尔斯的手指在威廉的侧脸流连,“‘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出了车祸,把自己颈骨撞断了所以抢救无用当场死亡。她死了,我知道,我很清楚地知道。’于是他以为我和我妈有什么感情问题或者相处不好,还和邻居打探过我们家是不是母子间经常争执,不过他失望而归。”
“我想他只是关心你。”威廉仰望他。做一个警察最无奈的时候,也许就是去通知受害者家属,他们的亲人永远离开了的时候。
“他问得那么认真,弄得我一度以为他怀疑是我谋杀了我妈。”马尔斯笑了出声,看到威廉蹙起来的眉间,于是手指探过去轻轻抚平。“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我成长得相当普通,或者你甚至可以说很幸福。是,我爸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殉了职。是,我是被母亲一个人抚养,而她还死在了我刚考取大学的时候。但我的确生活得很好。我妈虽然是个脾气冷淡的Alpha,但她知道怎么好好养大一个男孩。”
“人们就只是……人们会死,大家都会。所以得学着接受,而接受并不困难。”马尔斯抬起威廉的脸,“你得过你自己的日子,别把自己困在失去里。”
马尔斯看到警探突然凝住的瞳孔,摇了摇他。“呼吸,威廉。”
威廉回过神,然后一下子站起身。“我呃…我去看道格来了没,还是得让他来看看你这伤口,那看上去不像普通的子弹穿透伤。”他匆匆忙忙地说完,疾步出了门口,还不忘提醒马尔斯,“坐在那儿别乱动,我很快回来。”
马尔斯困惑地看着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