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之兄长的遗产(85)
他们中有些家庭会配合军部,离开原籍地,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生活;也有些会真的收到孩子“死亡”的通知,悲痛下清空与军部的一切关系,重新开始。
一直坚持与军雄孩子保持联系的家庭,极少。
“军雄就不要想着结婚。”养育中心里前辈们的话,一代接着一代传下来。他们在辅助孩子们断亲时,会强调未来他们的个人生活,“可以做,可以乱搞,可以发泄,但是不能动真心,更不可以结婚。孩子也不可能归我们抚养……之前有很多悲剧发生过……所以这种高危风险的事情,你们想都不要想。”
“我们生来就是军雄,军雄有自己的宿命。”
战死。
杀死寄生体,或者,死在寄生体手中。
“从你们拿起武器的那一刻,就不要再被这些小情小爱束缚。”前辈蹲下身,亲手将绳镖塞到郝誉稚嫩的小手中。他有一双宽厚的手,指腹上残留绳索磨损的痕迹,“郝誉,你是一个好苗子。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绳镖老师。”
五年后,郝誉的绳镖老师死在寄生体手中。
他被寄生体吊死,脑袋挖空,旗帜一样飘扬在战场上方。
十年后,和郝誉一起上课的搭档死在寄生体手中。
他还没有成年,下雨天里不停对郝誉说,“郝誉帮我,擦擦脸”。郝誉只能扯起袖子,仓皇擦拭对方残存的半张脸。
现在,优卡死了。
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废话,郝誉像是注视着自己与亲缘们的宿命。他内心什么疼痛都感受不到,也没有眼泪。他调整自己一直佩戴着的绳镖装甲,数好几遍配枪里的子弹,确认随时可以发动攻击后,拒绝军雌的相送,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以战士的姿态走向家。
他期盼这时候,路上冒出一个该死的寄生体,身上所有的装备和手段都能涌上来。
可一直到他走到疗养别墅,那栋被郝誉自己称为“家”的地方,什么都没出现,什么都没发生。
绝望与欣慰共同包裹着郝誉。
他推开门。
“郝誉。”一直坐在餐桌边的白宣良站起来。他为郝誉脱去外衣,“没事吧。你早餐都没有吃。厨房还有蛋饼,你饿了吗?”
白岁安则在大厅进行负重训练。他并不知晓早上发生什么事情,在任务卡上打满勾后,用白毛巾擦拭面颊,不忘捎带一条给郝誉,“小叔。你全身都是汗。”
亚岱尔最平静。他知道发生什么,单独拎出一个箱子,收拾郝誉早些时候留下的武器:格式子弹和枪械,还有大量的替换绳索和镖头。
“我把伊瑟尔喊出来打扫卫生了。”亚岱尔平静称述道:“他不能整天躺着,雌奴就该有雌奴的样子。今天的地板就由他来拖。”
郝誉低头看地板,发觉确实不如往日干净。
“他又不做好,你让他做干嘛。”
“多做做就熟练了。”亚岱尔答复道:“连吃饭都是白哥做好,给他端上去,真是不像话。从今天起,他要负担最重的家务活。”
郝誉说不过亚岱尔。他主要觉得伊瑟尔一肚子坏水,放出来还不如关在屋子里挨艹。
“我说不过你。”郝誉坐在沙发里,顺手翻阅白岁安的作业和卷子,随手批改几个战术题,“亚岱尔,我记得你打开了脑域。你的战斗力大概排多少?嗯,就按照第二期的军雌战力估算报给我。”
“前五十。”
整体来说,属于中上档次。郝誉直接拿亚岱尔和曾经的军雌搭档对比,坐在桌前狼吞虎咽饱餐一顿后,脱掉外套,“试试手?”
亚岱尔沉默,将最后一排子弹放入收纳箱。
他缓缓从大腿外侧抽出两把短匕,异化火焰在掌心燃烧。
郝誉道:“想加入我的队伍,唯一的标准是强。”
“我知道。”亚岱尔咬住下唇,但很快他的笑打破这矜持,狂放随着火焰熊熊燃烧,“郝誉阁下,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郝誉也跟着笑起来。
随着时针转动到下一秒,他们动起来,幻影一般擦过白岁安和白宣良的视野。两个雌虫尚未反应到底发生什么,整间屋子的玻璃噼里啪啦颤动起来,阳光直射入地面,伊瑟尔没擦干净的地板上,闪烁起无数微小的碎芒。
火焰在燃烧。
玻璃碎片在火焰带动的热浪中,折射出颜色繁多的波纹。亚岱尔的短匕在火焰的加持下,从巴掌大变为两臂长。大部分人第一次看到这幕,会赞叹亚岱尔对能力的极致使用。
虫族大部分异化能力都是对肢体能力的加强,例如速度加持、视觉加持、皮肤硬化。只有少部分是与自然元素有关,更少部分涉及到概念能力。而后两者通过训练增强的难度,不亚于寄生体某天全部死光。
“你自己训练的?”
“不。”亚岱尔诚实道:“有赖于家族的培养。”
郝誉十分喜欢亚岱尔的诚实,“真是完善的家族培养机制啊。”
“您过誉了。”亚岱尔微微压低身形,直勾勾看着郝誉,不曾放松一刻,“不及养育中心对您的培养。”
急速的旋风从后袭来,亚岱尔提着燃烧的长刀,自下而上对抗去!而这一刻,终于引导屋子里另外两个雌虫注意到绳镖的存在。
“那……什么时候在那里的?”白岁安已经很难追上这场格斗的速度了。他加上异化能力,也跟不上郝誉和亚岱尔对抗的速度。他难以接受这样的认知,痛苦揪住自己的头发,又不肯绕过自己一般,强迫能力继续加持,直至眼泪掉下来。
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这就是,小叔所在的世界吗?
“芋芋。”白宣良心疼地要捂住白岁安的双眼,“不要再用能力了。你的眼睛。”
白岁安拍掉白宣良的双手,死死盯着别墅前那不断闪动的两道身影,“我可以。”他说完,不甘地强调数遍,“我可以的。”
第六十八章
夏日稍微带来些烦躁和不安,但在滚烫热浪中,鲜花与草根燃烧出荷尔蒙的香味,给人一种迷醉和甜蜜的氛围。柠檬花的清鲜随刀刃一股一股扑向郝誉,军雄闲庭漫步在利刃中,有时还会深深吸一口气,露出陶醉的表情。
在他这种懈怠的步伐下,亚岱尔逐渐失去斗志。
“我输了。”
“哦。”郝誉收回绳镖,好似刚刚犀利的攻击不是出自他自己之手。他站在疗养别墅外,目视那两个小小的亲眷的表情,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出手——哪怕刚刚克制许多,郝誉也担心自己的精神力会沾染到白哥和芋芋。
“找个时间再练练。”他转头对亚岱尔说道,目光却骤然钉在亚岱尔身上:对方的红发因额头脖颈处的汗水,湿成一缕一缕的。从鼻梁两侧开始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胸口,成熟的花粉扑在其中,显现出强烈的颗粒感。
一粒一粒。
成熟到暧昧的粉色。
郝誉别过头,“你去冲个澡。”
“我过关了吗?”亚岱尔更关心自己的成绩。他在此刻像学堂上的孩子,微弯曲腰,又抬起头,窥看郝誉的神色,追问不止,“郝誉阁下。我可以成为您的……”
郝誉心不在焉转过头。他第一次注意到院子里两棵树,树叶发黄,将紫色的柔和天空托住。他听到滴水管里流淌出的水滴声音,催促道:“别管这种事情了。你快去冲澡。对。不要留下痕迹。我把这片地处理下。”
亚岱尔止步,笑了笑。
他果真听话去自己屋里收拾洗漱用具,路过白宣良和白岁安时,什么也没有说。
白宣良将亲子的手缓慢展开,这一刻莫名的惶恐席卷他。比伊瑟尔在时更加强烈,也比郝誉说将他送去其他雄虫时,更加颤栗。亚岱尔与郝誉短短的四目相接,仿若两头野兽达成盟约,白宣良作为一只绵羊不可避免地瑟瑟发抖。
他不愿意让恐惧影响到孩子,努力掰开白岁安的每一根手指,找医药盒,在掌心抠烂的几处挤上药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