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之兄长的遗产(125)
天空中,太阳暗下来。
他从一盘满月,变为勾月,晃晃日光幽暗异常。在郝誉一声一声呵斥中,那弯月的边缘快速蠕动起来,裂变出大小不一的纹路,以肉眼不可考的速度扩散、闭合。
它恢弘地哼唱一首歌。
那种音调仿若金银摔落在地,夹杂各种藏宝库中自然衍生出的口音与方言。
“藏宝库里已经发展出自己的语言了吗?”亚萨挨治疗之余,还能动脑子,“不对。他们不是使用通用语吗?”
“是第三代虫皇时使用的语言。”治疗的医生多嘴道:“快撤。”
原地,只留下郝誉与太阳直视。
军雄不会被这种把戏骗到。他明白针对亚萨的举措差不多结束,脑汁近乎吸干的亚萨无法进行第三期任务,能够在第三期任务中让守财奴不安的窃贼只有自己。
“来啊!”郝誉跳上屋顶,对太阳咆哮,“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太阳长出两排牙齿。
洁白的光滑到没有任何凹凸的牙齿。白宣良与军雌亚岱尔也察觉到不平静,他们看着天边滚滚而来的黑暗,在黑暗中那两道白光仿若断头台上的闸刀。
“这是什么?”白宣良掏出通讯,他心跳得格外快。远处有几个穿着考官服的雌虫焦急出来,在人群中大声寻找什么。
他们竭力嘶吼,声音却被天空滚滚巨响覆盖。
那每一声巨大的响声里混合不同时代的属于不同虫族种群的语言。
初代大帝前各类星盗黑话口音、第三代虫皇时代哼唱般的语调直至当代的语言;蝶族需要将舌尖卷起的傲慢发音,蝉族说什么都平平的调子,螳螂种怎么说都像吵架的声量,蜂族密集的凌乱的群体发音,蚁族强调后字音的句式……
无数混乱。
无数声音下雨般砸在大学城。
已经有雌虫不堪凌乱的语言压制,捂住耳朵,或躲进建筑物中。
郝誉却呆愣愣站在其中,目视自己正上方那巨大的墙面——他认识这件东西,前不久和罗狄蒂谈论起它都带着憧憬的口吻。因他以为将军体守财奴不过是藏宝库里的太阳。
太阳无法搬运大地。
大地更不可能倒悬在天空中。
【听说,你想来这里听声音。】
【郝誉】
“不!”郝誉放声尖叫,“不要砸掉他——不要!”他死去的初恋,他死去的军雌同伴们的声音全部储藏在两堵高高的墙中。寄生体却不会产生半分留情,任由郝誉看着墙体摇晃,数千年的储量海量抖落,长长的墙壁刺向地面,愈发深邃与庞大。
郝誉完全被淹没在墙壁之间不足二十米的缝隙中,他在凌乱的声音中游动,狼狈抓取自己第一期任务与第二期任务同伴们留下的痕迹。
生前,他们没有给郝誉留下任何纪念品。
死后,也没有。
郝誉无法知晓他们的名字,军雄表达浪漫与悼念的方式就是前往他们共同行进的路途,聆听数十年前传来的回音。
“不要。”郝誉脑子已经乱掉了。他手攀附在墙壁上,试图通过爬行这堵深不见底的墙壁寻找黑暗处更悠远的声音。他忘记这堵墙壁的表面光滑到抓不住,脚踩上去每一次都改变声音传播与记录的算法。
他恐慌地站在漆黑的双壁之间。
向前,是无穷的黑暗。
向后,也是。
最后一点光芒来自头顶的太阳。
“我要炸掉你的孵蛋塔。”郝誉发誓,“你一座也别想留下来,我要杀光你所有的宝藏。”
太阳重新变得明亮。
光芒照亮漫长的墙壁,到最后只有微弱的光芒落在郝誉肩膀上,他的声音与数千年来死者们漫不经心的留言糅杂在一起,痛苦而绝望。
白宣良已经不知道自己如何听考官解释。他握紧唯一孩子的手,正如他一次一次握住郝怿的手,眼泪夺眶而出。医院里全是耳膜受损的孩子和雄虫,一片乱糟糟,无数家长都在咆哮。
白宣良听不到心跳。
“不要。”白宣良痛哭道:“不要这么残忍。芋芋。为什么是芋芋。”
普通寄生体可以通过电子产品窃听、窥视,只有极少的一部分能用电波具象化本体,进行攻击。
能做到的寄生体,都是将军级寄生体的强大分身兼亲信。
“这个月第十五个死掉的‘郝陶德’?”匆匆赶到的军雌同伴向亚岱尔解释,“我们甚至安排三十个重名同龄的雌虫考生混在大学城。他们是怎么认出真正的郝陶德?”
白岁安在真实生活里,甚至没有使用本名。
他只在考试时,和三十个重名雌虫考生混在一起,甚至他的身份都在军部地协助下做了好几层伪装。
“查。”军雌亚岱尔道:“现在,全力保住孩子的生命。”
他们至少要撑到郝誉来医院。
最起码,要让郝誉亲自和白宣良、白岁安说说话。
“郝誉呢?”
“他被寄生体困住了。”军雌倒吸一口凉气,“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你自己看。”
大学城半数被阴影覆盖。
沿着巨大的昏暗看去,郊外的天空和云彩全部消失,一堵高墙遮天蔽日,墙根下是数个捣碎的大学城安全飞行机和通讯卫星。
大学城72所学校能出动的深空机甲、地面机甲、外骨骼装甲全部汇聚与此,数千台工业机甲正在紧急汇往此处,数百家企业及军部军工部正紧急开会准备挖掘工作。
修克作为预备深空机甲专业的学生被安排到现场打杂。
他张大嘴,脖子仰到后背,看得酸疼也找不到顶,“我们要做什么?”
“拆开这玩意。”
修克看向直入云霄的两面巨型高墙,背后是紧急输送的定点卫星报数:“高度测量40000千米……卫星城简讯,高墙损坏卫星城基地设备,急需抢修,急需抢修。”
他们……不,郝誉叔叔被困在这么夸张的东西里吗?
修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我们要从哪里开工?”
“好问题。”深空机甲专业的学长给修克扣上安全帽,“听领导安排。”
第九十八章
就在外部开始挖掘,内部开始自查时,雄虫罗狄蒂死于他家族隶属的图书馆自习室。他的脑袋被斩断带走,身体均有被啃食的痕迹。
非常明显的寄生体做案手段。
非常明显的针对郝誉的报复行为。
所幸寄生体没有带走罗狄蒂撰写的各种资料。军雌们将其带回来后,发现郝誉描述过的“墙壁”,及郝誉亲手绘制的“墙壁”简略图——在郝誉的口述中,那是一座深埋在地下的不知名墙壁,墙壁光滑无瑕,因而可以无限制传播声音。
但因往下是黑暗、永不停歇的吵杂声音。
高敏感的雄虫很难深入其中。
郝誉及各类军雄从没有尝试深入地底,看看墙壁下到底有什么。他们只当这是个自然的二十米峡谷,从上方轻轻走过,即可。
谁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寄生体会将它连根拔起,充当标杆,狠狠砸向地面。
原因居然是郝誉随口与罗狄蒂提起,要去藏宝库里听过去同伴们留下的声音——“同时,寄生体杀死了郝誉阁下的侄子。”
“纠正一下,还没死。”
“那也救不活。”基因库代表残忍道:“这种基因的雌虫,要不是害怕郝誉阁下崩溃,根本不会抢救到这个地步。”
“伊瑟尔呢?”军部代表抱着最后一点希望,“他不是有郝誉的孩子吗?”
郝誉其实很看重亲缘,在很多心理评估中他属于恋爱谈不明白,亲密关系乱七八糟的那种人际小白痴。
只有一样东西可以绑住他,稳定他的心理状态:
亲缘。
郝誉由哥哥郝怿养大,家庭氛围相对和谐,郝誉比其他小雄虫更多感受过团圆与爱。他在幼崽时期就对离别十分抗拒,就连他的初恋攻略郝誉也花费十几年,才将两人的关系细水长流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