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离航线(109)

　　彭阳小心翼翼地挤进门缝，企图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地坐在最近的位置。
　　然后一道熟悉的目光精准锁定了他。
　　“彭阳。”
　　彭阳屁股都没敢往椅子上放：“是！”
　　谢予安靠着椅背，面前的电子屏幕上正是彭阳那份狗屎一样的工作报告，毕竟两分钟出得来作品出不来精品。
　　整个会议室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卜子平更是恨不得把头栽到桌子下面去。
　　彭阳站成了一根溜直的杆儿，冷汗都要下来了。
　　他偷偷那眼角打量着谢予安，但是出人意料的，谢予安大清早就看到这种东西竟然没发火，甚至没有露出任何一点要把彭阳逐出特行处的预兆，整个人情绪稳定得像是待在温度适宜的巢穴之中吃饱喝足无人打扰的冷血动物。
　　彭阳心里更忐忑了。
　　但是谢予安当真是稳定得出人意料，甚至有点懒得动的意思，一目十行地扫完了彭阳的工作报告，毫不犹豫地用电子笔把其中的五分之三的篇幅圈出来打上了显眼的红叉，在最后写上龙飞凤舞的“重写。”两个字之后，竟然轻而易举地放过了彭阳：“这是你喝多了写的？拿去改。”
　　彭阳听出来他声音有点哑，感觉像是不眠不休地熬了几天夜。
　　“是！”彭阳连忙坐下了。
　　两秒之后，彭阳才想起来昨晚上有人“借故早退”这件事，无声地把目光投向了坐在自己面前的周延。
　　周延正襟危坐丝毫不怵，宛如期末年年考第一的学霸，极其嚣张地对着彭阳一挑眉。
　　彭阳：“？”
　　彭阳怒而看向谢予安，正好看见谢予安在那一份报告的最后角落里写下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通过。”，然后继续霍霍下一个人去了。
　　通过。
　　通过？！！？
　　足足好几十秒彭阳才从巨大的震惊和愤懑之中回过神来，无言整整七秒，打开联盟公务人员内网社交平台发了一条。
　　[彭阳：——请问上司对我进行就业歧视应该找哪个部门举报？在线等，挺急的。]
　　两分钟后，会议室所有人都偷摸在桌子下给他点了赞。
　　一大早的地狱模式终于结束。
　　“歧视你大爷。”谢予安刚刚一走，周延就把电子屏幕拍到彭阳脸上：“好好看看，我的工作报告写了整整一晚上，改了两次，有什么理由不能通过的？”
　　彭阳脱口而出：“你有毛病啊？谁他妈大晚上爬起来写工作报告，联盟才给我们发多点儿工资？！”
　　“所以……”卜子平敏锐地抓住了重点，回过头难以置信地问：“你们昨天走那么早是为了回家去写工作报告吗？还写了一晚上？你们要不要这么敬业啊？！”
　　周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猛然一哽，然后对着卜子平微微一笑，真诚善良而又甜美：“人民公仆，应该的。”
　　正走出门的朱恩实在是没绷住，“噗——”地笑了一声。
　　“哈哈哈哈哈哈——”李保罗笑得直接扶住了门框。
　　“他在炫耀什么？炫耀什么？”彭阳彻底无语了，周延果然是个闷骚的玩意儿：“办公室不是给你们干这种事情的，这个逼班我是一天也上不下去了，让我去看大门得了。”
　　可能……打工人的不顺心是和生命等长的。
　　清晨的阳光铺散到街头。
　　留着乌黑长发的少女正抱着膝盖坐在中央城公园的长椅旁边。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运动服，茫然无措地坐在路边上，来来往往的人都不由得往她身上多看了两眼。
　　没一会儿，就有热心的市民拨通了城市市政管理的工作热线。
　　现代城市的城市管理水平已经远远超过了上个时代，市政部门的工作人员不到十分钟就赶了过来。
　　两个专业打扮的工作人员赶到现场，连忙上前去向女孩儿确认情况。
　　一个女性工作人员举起双手：“你好？请问你遇到了什么困难吗？我是中央城市政管理的工作人员，有什么可以为你服务吗？”
　　女孩儿抬起眼，深灰色的眼眸迅速扫向周围，茫然而又戒备。
　　工作人员又轻声细语地问道：“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和公民注册信息吗？”
　　“我……我没有注册信息。”女孩儿看着并没有什么攻击性的女性工作人员，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任何的攻击性和特殊能力波动之后，摇摇头，说：“我叫穆琳。”
　　“那你是遇到了什么问题的？或者说……需要我们为你做点什么吗？”工作人员脸色不变——没有注册信息也不是问题，联盟会对其管辖范围之内的所有人给予平等的保护。
　　穆琳看着对方：“我要……找一个人。”
　　“找人？你是有亲人或者朋友在中央城吗？”工作人员问道：“那你可以提供一下对方的基本信息吗？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会尽力帮助你联系到他。”
　　穆琳摇摇头，伸出一只手按在心口，却说：“不……不必了，我知道她在哪儿，我能感觉到她。”
　　工作人员一头雾水：“啊？你的意思是……”
　　“我……我感觉到了！我知道了！”穆琳却忽然站了起来。
　　她直勾勾地看向了某个方向，随后不顾其他工作人员的阻拦，闷头就冲出了人群。
　　“哎——怎么走了？”
　　“怎么回事啊？这骗人的吧？”
　　井然有序的城市，来来往往的人，似乎每个人都各得其所。
　　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坐在汽车后座的儿童座椅上，闷闷地看着窗外飞快后退的景色——这倒不是她的家长们有多负责，全然是因为联盟对于儿童保护的强制性规定。
　　汽车在儿童托管所门前停下，聚集儿童专家们前来接手这群叽叽喳喳的幼崽还有十五分钟左右。
　　“女士，那是我的疏忽，我非常抱歉，请恕我……”中年男人接着电话推开车门下车，随后粗暴地打开后座车门，从安全座椅上把自己的女儿提溜了下来。
　　他看起来非常糟糕——乱糟糟的头发，一天甚至是两条没有修理的胡须，还有没经过精细打理而看起来布满了褶皱的衬衫和商务西装无一不加剧他的焦虑和暴躁。
　　珀西安静地站在父亲身边，短短几天就对父亲的情绪化感到习以为常，她非常清楚这个时候不能哭闹、要求拥抱和提出任何要求，否则会迎来父亲的另一场怒火和吼叫。
　　珀西的父亲看起来几近崩溃，他不断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或许根本想不通为什么会和妻子产生矛盾，毕竟除了沉默寡言和工作繁忙而缺席家庭琐事之外，珀西先生认为自己并没有任何过错。
　　“是的，是的我必须承认，我和我的太太之间的私人矛盾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在工作上的表现。但是我没有办法，我必须要送珀西到学校，这是硬性规定，以前都是我的妻子负责的……”
　　珀西撇了撇嘴，是的，如果不是联盟法律的硬性规定，自己的父亲宁愿把自己关在书房玩上一个周末的电子游戏，也不会把时间花在亲子活动上。
　　“妈的！”不知道是不是解释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珀西先生抓了一把头发，对珀西道：“非常抱歉，我需要先离开一下，还有五分钟老师们会过来接你？这五分钟你可以不要乱跑吗？”
　　珀西点点头，没有提出任何质疑。
　　珀西先生转头上了车，头也不回地把速度提到了警戒线边沿，几乎是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好吧，我可以做到的。”珀西像个大人一样，摊了摊手，作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她看着天空，忽然听到身后的一声鸣叫。
　　是小鸟的声音吗？
　　珀西转过头，果然看到身后的金属栏杆上面正停着一只灰黑色的鸟——一只体型有些大的鸟，几乎和小女孩的胳膊一样长，通体都是漆黑色，在清晨的阳光下闪出来耀眼的蓝紫色金属光泽，胸前直到咽喉都被披针状的羽毛覆盖着，一双深灰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珀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