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记(24)
几人不便催促他,谢爵眉头一蹙,看向徒弟。陆双行眉心不由也拧了起来,只听少东家继续道:“我好奇他卖什么的,就问。他说自己是贩药的,还送了我一些草药呢。坏了,收哪儿我不记得了!”
少东家也唉声叹气,“我瞧着也不是值钱的补品,药哪敢乱吃啊!好像是随手叫谁收起来了——”
谢爵看着徒弟,便知道他同自己想到了一块儿:沉甸甸的担货箱,草药……越听越像是前几日灰窟里那异乡客!
就在此时,宋夫人忽然轻声接说:“是给哪个厨娘了吧。”
众人齐刷刷看向她,宋夫人低头看了眼熟睡的女儿,起身轻轻把孩子放在座椅上,走过来说:“咱家厨娘也管库房的,几个管事厨娘拿着放不值钱东西的库房钥匙。我想想,刘妈妈,素云,小玲……”她脸倏地一白,“好像是给小玲了。”
厨娘张小玲,正是失踪的四人之一!
四名骨差眼瞪眼互相看看,听着事情好似愈发棘手了。宋夫人见几人神情复杂,跟着也叹气道:“这下是不好找了——”
众人一时无话,宋掌柜擦擦汗,拱手道:“诸位赶路过来许久,不如先吃点东西吧。”
“不劳烦了,”谢爵摇头道,“我们吃点干粮就好。烦掌柜的问问管事厨娘,可否翻翻看,找出当时的草药。”
宋掌柜连连点头,琴琴瑟瑟对望一眼,陪同他出去找人。等他们再回来,少东家的眼皮也开始打架了。众人同宋掌柜商议好了,请他把门从里面绊上,他们四个在隔壁,即使有人闯门也能立刻察觉。
此处还未深入到主家日常休息的位置,本就是几间空荡荡的客房。琴琴瑟瑟回来时顺带打了水,那水虽不好喝,洗洗手还是行的。四人可没睡觉的心思,琴琴瑟瑟随身带了干粮,要拿出来给师徒俩垫垫肚子,瑟瑟顺口说:“原想着这儿近,也没带多少。”
“罢了,”谢爵摆手道,转头看徒弟,“双行饿吗?”
陆双行摇头,谢爵便继续道:“还不知要在这儿耗上几天,哪里够。吃饭时小心些算了。”陆双行回忆了下两人进土堡时情形,问说:“宋掌柜有同家丁说起画骨的事吗?”
琴琴答道:“没明说,但这岂是瞒得住的?我们来后宋掌柜已命人封了门不许随意出入。家丁们也在结伴走动,虽说谁也不清楚谁是画骨,几个人一起总能比自个儿强些。”
陆双行却道:“未必有我们想的凶险。那画骨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便断不会在土堡内有四名骨差时暴露。我倒觉得他们不会在此时铤而走险。”
谢爵赞许点头,“两具尸首封入土墙时间不一,宋掌柜一家回忆,除了那个贩草药的,似乎不曾有可疑之人出入。也许是两个不同路的画骨前后潜入土堡,替换了家丁。只是眼下不清楚那四名失踪的家丁究竟如何。”
瑟瑟一顿,开口说:“小皇叔,贩药郎是怎么一回事?”
师徒俩对望一眼,陆双行先道:“此事说来话长,那人有可能也是画骨。”
既然点到为止,琴琴瑟瑟便也不再多问。几人暂时理不出新想法来,只好各自休息。琴琴瑟瑟去了另一间客房休息,她俩走了,谢爵一手撑在桌上支着下巴,看样子也有点乏了。陆双行刚想熄了灯提醒他休息,谢爵蓦地又坐正了,“你觉着那贩药郎同异乡客有关联吗?”
“说不准,”陆双行老实道,“也许只是他贩的草药里有避光的。”
谢爵无奈笑笑,轻声道:“睡觉吧。”
土堡中的客房没什么讲究,就是土炕大通铺。被褥虽旧,但挺干净。土堡的房间没有窗子,密不透风,该是看不太清楚的。陆双行情不自禁侧过脸看他,眼睛渐渐适应黑暗,黑暗中谢爵背冲他侧身躺着,把一只手掂在脑袋下面、肩头微微窝着,很快便睡着了。陆双行原本和师父之间隔着些距离,他伸手卷了下谢爵披散的长发,谢爵毫无反应、真的睡熟了。他像发呆似的盯着那窝着的肩膀看了半晌,忽然觉得师父像是变小了。
陆双行抿了抿嘴,正过头合眼休息。
次日早晨,是谢爵最先醒的。他起身陆双行才惊醒,爬起来也分辨不清天亮没有,打了个哈欠。师徒俩大致收拾了下,琴琴瑟瑟便来敲门了。四人围坐打起商量,土堡内少说近百人,挨个查问不好下手,干脆分开来两人再探探地道,另一边则在家丁中多观察走动。
刚定好蓦地又有人叩门,琴琴过去开,进来三个手拎食盒的妇人,是来送早饭的。三个妇人都有些拘谨,磕磕绊绊说了几句话便退出去。瑟瑟探头看了眼走在最后那个妇人,再回来时一脸若有所思。
见状,陆双行问说:“怎么?”
“瞧着她怪面熟的。”瑟瑟蹙眉答说。
几人里陆双行最小,自觉过去打开食盒。粗茶淡饭胜在热气腾腾,主家更拿出了精米煮饭招待诸位骨差。琴琴看着仍是有些犹豫,取来验毒的银器一一试过好似还是不放心,那边她妹妹却已经拿起筷子,充满期待地看向小皇叔。
谢爵也拿起筷子,轻声道:“算了,这儿地方偏僻,倘若画骨替换家丁,也未必拿得出来银器验不出的名贵奇毒。吃吧。”
瑟瑟“嘿嘿”一笑,她一乐剩下几个人跟着也笑了,各自提筷吃饭。谢爵最后才吃,夹了一小口米饭刚嚼了两下,神色顿时古怪,倏地站起身子拿袖子掩住嘴。他的反应把陆双行吓了一大跳,当即跟着也丢下筷子弹起来。这下好了,琴琴瑟瑟一呆,琴琴大惊失色,毫不犹豫给了她妹妹一掌,瑟瑟猝不及防,偏头捂嘴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在了地上。那边谢爵一边摆手一边往外快步走了几步,陆双行知道他是想吐掉,但苦于找不到吐哪儿,他又不能像琴琴似的也给师父一掌,脸差点白了——
“手帕手帕!”琴琴慌忙提醒,陆双行才想起来,赶忙拿手帕。谢爵接过了掩口吐掉那口米饭,这才面露尴尬道:“没事没事,没毒——”
瑟瑟张大嘴看向琴琴,琴琴也懵了,陆双行不敢松懈、立刻又去拿水袋。谢爵勉强喝了几口,面上一热,看着愣神的众人说道:“真的没事,就是……就是有股怪味,我咽不下去。”
陆双行长松了口气。
第30章 三十·饭菜
闹着一出,谢爵生怕自己搅得大家都没心情吃饭了,赶忙又坐回来主动提筷子,但似乎还在犯恶心,筷子没下去,悬在半空中。瑟瑟一听没毒,夹了满满一筷子送进嘴,边嚼边看琴琴,“哪里有怪味,我怎么吃不出来?”
“你吃什么不香,怎么吃得出来!”琴琴训她一句,自己也拿起筷子吃了口米饭。陆双行看她表情——看样子她也没吃出来。三双眼睛一起看向自己,陆双行小心夹了一点米饭仔细品品,他也吃不出来。
他只好看师父,摇头说:“我也没吃出来。”
话音未落,谢爵顿时更加羞愧窘迫,脸差点憋红了。还是琴琴赶紧站起来打圆场说:“罢了罢了,也不是没有吃的,小皇叔吃不惯就吃别的嘛。”她说着要去拿干粮,瑟瑟嘴快,又道,“这稀奇了,精米吃不下去怎么还吃起干饼了——”
琴琴瞪她一眼,瑟瑟立刻闭嘴眼观鼻鼻观心吃她的。谢爵尴尬万分接过拿来的干饼,见状,琴琴也提筷子再次吃了起来。谢爵低着头把干饼掰成小块儿,他吃东西斯文,就算是在野外也把干粮掰开了一点点吃。那饼为了方便储存干得要命,谢爵吃了一点,转头见徒弟非但没再吃,还颇为认真地看着自己,当即又不吃了,小声道:“怎么了?”
陆双行微微蹙眉,心里觉得怪异。他们师徒俩这些年来,睡草丛、嚼干饼吃野果, 追杀画骨时过得可比现在糙多了,师父虽然是锦绣丛中养大的,却从来不挑嘴,有什么吃什么。今天是怎么了?
他想了想,一时忘了手里拿的是自己的筷子,塞进谢爵手里便道:“师父,你尝尝别的东西。”